第17章 再游宋州
雨季刚刚过去，陆念一便得了允准，大包小包的吩咐家中仆役，将一应吃穿用度的事务搬进了祁家院子。陆柏看着女儿兴奋的劲，只是笑着摇头，说这还没有出嫁便是这个架势。
“若是以后得了如意郎君，岂不是要把整个陆府都搬过去当作嫁妆？”
“爹，你胡说什么呢。”
陆柏露出一口白牙，笑呵呵的和林氏将她送去了祁府，又下了拜帖与祁老太师谢了又谢。祁老太师许是年纪渐长，和从前比起来，倒是更爱热闹一些。
陆念一性格活泼讨人喜欢，又喜欢下棋，祁老太师格外疼爱，就像又得了半个孙女，常常坐在床边与陆念一对弈。祁柔嘉就在一边坐着看。时常给陆念一使眼色，让她故意下错一两子，哄老人家开心。
没过几日，皇帝巡视的车队便快到了宋州城。陆柏一早天还没亮，便带着州府的官员在城外等待接驾。等到傍晚，皇帝的车队才姗姗来迟。
更让众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帝并未在车队当中。而是一早就换了衣裳，只带了几个随从，扮作平民的模样混进了城中，考察民情。
陆柏微微思忖了一番，大手一挥，招呼车队及一应官员按礼节回城安顿，自个回府衙待命。再说，皇帝一早入城，见到路上商户，都要细细逗留，买些无用的小玩意打听民情。倒是苦了身边的内官，还没到晌午，怀中便兜着十多种不同的小玩意。
“没想到陆柏还有个陆白牙的诨名。”
皇帝坐在酒楼中微微笑着，这位州府大人每年回京述职时总是一板一眼，生怕触怒龙颜，做事更是挑不出差错。可这私下倒是格外的有意思。
民间的酒不如贡酒醇厚，入口有些刺喉，可就着酒菜，也别有一番风味。酒楼窗外小贩挑着扁担，大声吆喝着卖货郎自已编的唱词。
穆昌平酒足饭饱后，扣了扣桌子，起身吩咐身边的大太监准备去府衙。忽的看到路上有个穿着浅绿色衣裳的小姑娘蹦蹦跳跳一晃而过。刘海不安分的飘在空中，眉眼俱笑。
当年他还是穆家的二公子，也是在路上看到了这样一位姑娘，蹦蹦跳跳的拉着婢女，在街边看到捏糖人的，便停下了脚步。脸上未带妆容，也不掩盖不住出挑的容貌，特别是那一双凤眼，分外的妩媚动人，带上十七八岁少女的灵动。只让他觉得更加可爱。
她侧着身子，指着糖人对身边的婢女说了些什么俏皮话。
眉眼俱笑。
他从未对姑娘家动过心，晃过神来就赶忙打发身边的小厮前去探听是谁家的姑娘，可曾婚配。后来，至于后来。
穆昌平闭上了眼睛，鲜血染红了被褥，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寝宫端了出去。他跪坐床边，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怒斥太医怎么白日生产后还是好好的，如今是这般。
“陛下，陛下。”
女子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像是被风雨摧打过的花，再多用一点点力气就会落到土中。他紧握住女子的手，如此冰凉。女子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勉强伸出了手抚摸他的脸颊，挤出了笑容。
“别怪他们。是我不好，没能给你生下孩子。”
“是他们的过错。你会没事的。”
殿中烛光闪烁，宫女太监跪倒了一片，太医的肩膀抖成筛糠一般，只伏在冰冷的地上，没有人敢抬起头来。
“臣妾有一件事求陛下，”
“你说，朕都答应你。只要你活着，朕都答应你。”
年轻的皇帝抱着她，将她紧紧的箍在怀中，仿佛一松手怀中的女子就会消失不见。
“昌平，下辈子我们做对寻常夫妻好不好。”
他嘴中不住的说着，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眼泪却顺着脸颊一直流啊流。说完这句话，她依靠在皇帝的怀中，似乎是贪恋最后的温暖，嘴角还带着笑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也没有醒来。
穆昌平站在桌边睁开眼睛想再细看时，那姑娘已经没了影。他刚准备让身边的内官去打听是谁家的姑娘，又摇了摇头伸手让内官回来。
终究是只有几分神似当年的先皇后。如今自已知天命的年纪，早已不是少年郎。就算打听到了，又能做什么呢。穆昌平走出酒楼时，被一阵风吹乱的心已经定了下来。他对身边的内官说，
“宋州风水，果真养人啊。”
陆念一本不打算今日出门，可难得祁柔嘉想要尝一尝初秋刚捕上的鲈鱼。于是两人换了衣裳，便带着婢女去了宋州做鱼工夫最好的临江楼。秋高气爽的季节，陆念一本就是个欢脱的性子，在前面蹦蹦跳跳，惹得祁柔嘉忙说慢点，小心摔着。
“姐姐不是想吃鱼么，再不快点，临江楼的鱼都要卖完啦。”
她的发丝被风吹的微微有些乱，初秋的季节日头尚是毒辣。不出一会陆念一的额间便渗出了些细细的汗珠。祁柔嘉将她拉到廊下，细细的给她擦了一番。
陆念一已比祁柔嘉高出小半个头，乖乖站在她身前，眼睛却忍不住偷瞄。
“看什么呢。”
祁柔嘉替她擦完汗，宠爱的用指节敲了下她的脑门。
“瞧姐姐啊。姐姐这样的美人，路上人都会回头多看两眼呢。”
陆念一顺势挽着祁柔嘉的胳膊。她如今的心情就同这初秋的天气一样好，今日出门前特意为了配祁柔嘉的衣服，也挑了一件浅绿色的外裳，映得她更有未出阁姑娘家的清新灵动。
长发随意的挽了起来。微风拂过，一头黑发随风舞动，丝丝缕缕的发丝在空中飘扬，煞是好看。惹得不少货郎都忍不住凑上前去，笑眯眯的招呼两位娘子要不要买些脂粉。
临江楼向来以鱼鲜出名，店家小二听说两位是特意赶着来吃鲈鱼的，忙笑眯眯的招呼两人上座。
“姐姐，今日皇帝陛下来宋州呢。”
祁柔嘉看着陆念一难得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这个孩子最会将自已的心思藏在一张笑脸之下，祁柔嘉将手覆在她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不要担心，你父亲是个素来谨慎的人。上任后也没有弹劾，不会有事的。”
话语间，鲈鱼已经端上了桌。九月的鲈鱼肉质白嫩，最是鲜美。只需加些佐料蒸熟，再挤上些柠檬，便是能将鲈鱼的鲜味吊出来。
祁柔嘉挑起鱼鳃旁的肉递到陆念一的碗中。
“多吃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