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意料之外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除了第一天外,我没有再收集参赛者情报。那个情报贩子相当缠人,不断试图向我兜售情报,真是搞不懂为什么非要盯着我不可。
为了避开他,我只好每天东躲西藏,兜兜转转之中,好几次碰到那名气急败坏的队长,当然,失踪的守卫并未找到,非但如此,情况还每况愈下,失踪者似乎不断增多。起初我向他打招呼时还会稍作回应,到后来只是冷冷瞪我一下,在某个时刻之后,我便再也没看见那名队长了。
也许终于被忍无可忍的上级炒鱿鱼了,毕竟军纪败坏成那样,如果在战时,出现这么多逃兵是绝不可能被原谅的,如果他能稍微调整一下情绪,就不会是如今的结果了。
我平静地想着这些事情,慢慢前往赛场。
因为报名人数过多,在此之前已经进行过半个月的预选赛,淘汰了大量实力不足的选手,饶是如此,进入正赛的人数仍多达百人,因此竞技场方面预先进行三人混战赛,也就是预赛,通过三轮混战赛的胜出者成为四强,之后进行一对一的决赛。
赛场入口旁,一个穿着怪异的男人正在台上对着听众情绪高涨地宣传着什么,台下不时传出兴奋的回应。这是什么宗教活动吗?
「还有人要押注吗,买定离手,现在是最后的时机了!」
原来是赌局。
看上去似乎是给自已认为最有可能夺冠的选手投注,参与者既可以是看热闹的观众,也可以是来参赛的选手。参赛选手如果押中自已,不仅可以从举办方获得一大笔奖金,还可以瓜分对手支持者的赌注,应该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
男人身后的大展板上详细记载了所有参赛者的信息及开盘比,我在上面找寻了一段时间,终于发现了自已的名字。
(嗯,大概有三百枚银盾吧,除了胡桃应该没人会给我下注吧。)
然后,我瞥见了最角落处唯一一个无人下注的选手,真可怜啊。
「我出一枚金币,就投给那个叫尤格的的吧。」我向台下负责记录的人员这么说道,对方听到后递给我一份表格。
「小姐,买定离手,请慎重填写相关信息。」
「是说,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虽然我不该说这话,但还是建议您认真考虑选手的实力后再行判断。」
「嘛,这边已经考虑好了。」
反正目前没有陷入资金危机,就当没这回事吧。我拿着得到的应援券心不在焉地想着无聊的事。
在每轮比赛之前都会用抽签的方式安排对战顺序,因为某次舞弊事件影响极为恶劣,从那一届之后的比赛全部采用这个方法。
现在,选手依次前往裁判席抽签,每当有名气或者实力强悍的选手上前时,观众席都会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而大多数选手也会挥手致意,仿佛自已已经拔得头筹一般。
顺带一提,因为两国高层不会在预赛中现身,现在来观赛的大多数都是王都的平民,官员贵族则集中在视野较好的贵宾区。
然后,在欢呼声中,典型的例外便是戴肯了,热烈异常的欢呼与他板着的一张黑脸形成了格外强烈的反差。
也许只是因为观众用真金白银押注看好的选手,因此赋予了高于实际水平的期待值,我不由得这么想。
我看到前面的选手抽完签后,迈步走向裁判席,然后,现场一片沉默。
虽然我捕捉到了一些细细簌簌的低语,大多也只是「小孩子也来凑热闹」、「好可爱」、「她的对手可真走运」之类的看衰的评价。
也许实际上支持我的只有身为从者的胡桃,真是个令人悲伤的开场。
裁判是个身着笔挺西装的老爷爷,笑眯眯地打开小箱子上的洞,开口说道。
「小姐,请不要太在意结果,尽全力就好。」
虽然老爷爷的话让人不禁感到温暖,但很可惜,我可没打算把冠军拱手让人。
「嗯,是三号签。」
老爷爷微笑着在白板上写下我的名字。
(这个老爷爷怎么一直在笑,是那种职业笑容吗?)
一段时间之后,选手全部抽签完毕。老爷爷确认无误后,郑重其事地宣读比赛流程,似乎是使用风魔法向全场传送声音,因此虽然本身声音不大,却仍然像在身边说话一样。
作为第一组比赛选手,我和另外两人在预定位置站好,其中一人是之前在模拟赛场看到的边军统领,因为名字有点长所以没记住,这时正不断做着抓握动作来确认手感,一副扫兴的模样。
「嘁,对手居然是小孩子和菜鸟,这种无聊的比赛就快点让它结束吧。」
另一个名叫盖乌斯的年轻男子举起剑架好姿势,苦着一张脸向我看过来。
「上来就碰到热门,我都要哭出来了,这位小姐我们要不要联合啊。」
「这么做没什么意义吧,毕竟只有一个人能晋级下一轮。」
「欸,再考虑一下嘛。」
感觉他一开始就会放弃的样子,虽然很可怜,还是干脆地拒绝掉了。边军统领看上去不介意我们二打一,不过做出这种卑鄙的事会让我良心不安。
「辛比老师,要适可而止哦。」
[放心吧,吾不会再失态了。]
辛比老师现在作为使魔站在我肩上,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真希望待会儿不要一发咆哮把赛场整个炸掉,有点担心所以提前打好招呼。
「那么,本人奥比莫夫在此宣布,预赛第一轮第一场,现在开始!」
「哼,就先用这个开场吧。」
随着裁判发出开始口令,最先行动的是因为和我们做对手而看上去很是不爽的边军统领。他微微下蹲,然后猛地冲向年轻男子,因为速度过快而在身后卷起一阵尘土。看起来他觉得盖乌斯的威胁更大一些,准备优先解决。
「咿!」
盖乌斯惊叫一声,慌乱地挥剑斩向边军统领,理所当然地挥空了。该说不愧是在军队锤炼过的身体吗,边军统领双脚交替,强行改变突刺方向,顺势以近乎横空翻滚的夸张姿势飞扑至盖乌斯上方,重重挥下戴着铁莲花的右拳。
砰的一声巨响,盖乌斯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不住抽搐着。
观众因为边军统领干脆利落的身手而响起一阵惊叹声。
[被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呢。]
「唔,好像比之前表现的要强,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掉了。」
[没什么了不起的。]
边军统领瞥了一眼盖乌斯就不再理会,转过身来向我搭话。
「小姑娘,现在投降的话就到此为止,你也不想变成那个样子吧。」
不过,即使看到他一瞬间解决对手的样子,我也不觉得自已会被秒杀,要说原因的话,他的动作还在我的感知范围之内,刚才发生的一切我都能清楚地掌握。
「不好意思啦,这边也有着不能输的理由哦。」
我展开【流萤】,将现场置于自已的控制之下。辛比老师心领神会,飞入半空,蓄势待发。
「是吗,真是遗憾,淑女就应该有淑女的样子才对。」
说到最后一个对字时,边军统领突然发难,以宛如刚才突进的方法向我猛攻过来。
因为看到了刚才盖乌斯的悲惨下场,我决定暂时和他拉开距离。以飞行魔法垂直升至十余公尺高的空中,这个距离处于绝大部分战士的攻击范围之外,即使是我原来的队友、疾风小队中擅长暗器的阿诺亚斯也无法轻易得手。
边军统领一击不中,抬头冷冷地盯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厌烦与嫌弃的情绪。
「大叔,你应该不擅长对付空中的敌人吧?」
这才是我最大的底牌,在观察了两场他的对战后,我确信了边军统领没有远距离攻击的手段,所以无论前几天对付女魔法术士还是刚才对付盖乌斯,他都要极力缩短彼此间的距离。
「原来如此,你好像是风属性的魔法术士呢,所以才会明知故问地挑衅我吗?真是恶劣的个性啊,小姑娘。」
「唔姆,我可没这么想。」
「算了,就让你攻过来好了。不过,希望你记得,在你进入我攻击范围的瞬间,比赛就结束了。」
边军统领摆好架势,随时准备反击。
好了,该怎么进攻呢,刚才的理由只是让我处于不败的地位,但想要获胜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我的职业是侦兵,没有什么强力攻击手段。虽然有一瞬间脑海中闪过那个黑雾,但我并不想伤他性命,所以干脆舍弃。
[卡娜,交给吾就好。]
「唔哦,拜托你了,辛比老师。」
辛比老师张开鸟喙,接连吐出灼热的小型火球,射向边军统领。
「有一手,小姑娘,那只鸟原来是使魔啊。」
边军统领在赛场上腾挪躲闪,靠着灵活的走位规避火球直击。但是,火焰和伴随产生的浓烟干扰了他的视线,同时限制了他的动作,没过多长时间,边军统领就被迫跳向更远的地方,辛比老师穷追不舍,将火球撒在新的位置。
观众开始出现一阵骚动,各种议论声音此起彼伏,但我把精力集中到对手身上,没心思辨别议论的内容。咦?边军统领先生去哪里了?
本应在火焰中闪躲的对手突然消失不见了!
「辛——」
[卡娜!后面!]
「欸?!」
我急忙转过身来,只见边军统领正在场地边缘助跑起步。
每一步都更快更重,边军统领以类似三级跳的的方式快速飞奔,最后一步重重踏在地面后,借助无与伦比的反冲力像利箭一般划入半空。然后,在我企图升高高度的同时,他伸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给我下来吧。」
一股巨力拖着我快速下沉,不对,并非拖,而是边军统领以强悍的腰力将我转向下方抛出,在我下坠的同时,他则再次升高高度,向辛比老师猛冲!
(原来如此,优先解决作为火力输出的辛比老师吗?真是个果断的男人。)
当然,我及时调整了飞行魔法,在硬着陆之前及时停止,以不算太狼狈的姿势降落在地面。
然后,我看到了,边军统领几乎同时以子弹般的速度砸在了地面上。他并未起身,而是直接晕了过去。
观众大哗,更有不少人直呼看不懂。
唔,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也许只有正在空中盘旋飞舞,摆出胜利姿态的辛比老师知道了。
「预赛第一轮第一场,胜者,卡芙赛雷娜。」
于是,初赛以一种极为荒诞的形式结束。在我退场时,众多的观众无法抑制激动的心情,有的人大声斥责我是“玩弄对手的魔女”、“阴谋作弊的小人”,有的人对我的实力表示惊叹,其中更有暴躁易怒者直接对骂起来,总之,现场一片混乱。
虽然开始时我还试图解释,但当我看到那些斥责者手中紧握着的边军统领应援标语和成堆的应援券后,就决定任由他们发泄情绪了——比起精神上的崩溃,物质上的崩溃似乎更令人难以接受。
我来到为受伤参赛者紧急治疗的治疗室,盖乌斯躺在病床上,全身缠满止血带,仍在昏迷之中,看上去受伤着实不轻。加害者同样平等地躺在旁边的床上,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啊啦,你看上去没什么事嘛,将军。」
「哼,是来专门嘲笑我的吗?」
「哪里的话,我可是专门来看你的,我还担心辛比老师出手太重,不过好像没什么问题。」
我指了指身后的辛比老师,它乖巧地飞上了我的肩头。真希望你在战斗时也能好好控制力道。
「不需要。」
「你脾气可真坏,所以才被军队赶出来的吗?」
边军统领听到这句话,顿时一阵踌躇。他思虑片刻,才吐出了一句话。
「这件事并非你想的那样。」
「有隐情吗?」
「与你无关。」
「但我想听哦。」
「......」
「也许我能帮到你也说不定,我可是很强的。」
「......好吧,但这件事目前不能让别人知道。」
「当然。」
边军统领在我点头同意之后,才开始缓缓吐露实情。
「正如世间所流传的那样,我原本驻守在奥汀山口,率领一支百人规模的山地部队,虽然终战条约使边军压力减小不少,但除非轮休,不允许士兵擅自离开。直到一年前,一件事的发生——」
「很有鬼故事的感觉啊,难道是流血冲突?」
我想到既然帝国密谋开战,那么很有可能试图提前抢占有利位置,虽然不知道奥汀山口军事价值如何,但这是个很有可能的方向。
「——并不是那么令人安心的事情。说到底,从很久以前我们就和对面的帝国部队结成兄弟部队,联手退治魔物了。就结果而言,他们其实是被我们连累了。」
边军统领用一副悲痛的表情说着让人费解的事情。也就是说,一线军人尚未受到高层主战派的影响吗,亦或是这些军人被当作异端分子顺带被除掉了?
「那天,我们完成正常的操练之后,回到食堂准备吃晚饭,但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厨子,我们饥饿难耐,便冲入后厨打算痛骂他们一顿。然而,在驻地里里外外翻找了好几遍,硬是一个人都没找到。」
「这还真是奇怪,集体罢工?或者是因为待遇而积怨已久吗?」
「有人曾经这么想,但厨子可是肥职,既不用流血流汗还拿着极高的薪水,在和平的当下,说到罢工怎么也轮不到他们。说到底,哨兵也确认没有可疑分子离开驻地,然而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就是不见了踪影。」
我突然感觉事情有些巧合,最近竞技场的卫兵似乎也遭遇了类似的失踪事件,但是两者的关系又有点微妙的差异,比如说规模。
「我们在对面帝国部队那暂时凑合下来,虽然突然没了厨子很不方便,但几天下来,倒是有不少人学会了做饭,不过味道勉强能咽下去就是了。但是,这不过是个开端而已。」
一队卫兵路过,边军统领停下声音,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们离开。外面观众爆发出一阵欢呼,似乎下一场比赛已经分出胜负。
「但那只是个开始,不久之后,更多人失踪了。正当我和几个军官商量着,如果事态进一步恶化就向上级汇报时,最蹊跷的地方来了,最开始失踪的厨子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了营地,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咦?这倒有些奇怪了。」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连续十余天暗中观察那些人,终于发现了他们变得奇怪的地方——」
「快点,快点,把他放在那张空着的床上!喂,那边的几个,让一下路!」
「哇,什么情况?」
几名身穿白色制服的医护者抬着一名重度烧伤的昏迷男人飞奔而入,边跑边大声示警沿路碍事的人,一些人避之不及,大呼小叫地乱作一团。
被修理得好惨啊,第二场的战败者。
三名医护者紧急给男人做人工呼吸器,又手忙脚乱地给男人挂上生理盐水。因为一直以来冒险者都用草药膏等原始治疗方法,害我以为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相当落后,没想到不仅有生理盐水,连呼吸器都存在。
这时,一个医护者发现了正在床上侃侃而谈的边军统领,便扭过头来。
「你是第一场的伤员来着,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唔哦,我已经没事了。」
「是吗?那我来检查一下。小姑娘,请让一下。」
医护者抢到我身前,仔细检查起统领的后脑,毕竟是刚才受创的主要是这个部位。医护者的背影显得相当瘦弱,但刚才的动作却相当干脆利落呢。
「嗯......看起来确实已经不碍事了,零星小毛病那又如何呢?好,这边检查好了,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了。」
医护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收拾好检查仪器,离开了房间。
边军统领不知为何瞪大了双眼,直到医护者身影消失才如梦初醒,大吼着「等......别跑!」跟着冲了出去,治疗床因为瞬间失去载重而响声大作。
众人被巨响吸引,纷纷转过头来看向门口。
「真是的,又是怎么了?」
边军统领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但我还是希望他能提前说明一下。没有办法,我也移动身体,试图追赶两人。
“砰”的一声,我一头撞到了门口的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