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暗流之潮
“斗神演武”，设立于终战条约签订之时，之后每三年举办一次，意在宣示王国与帝国间友好和平，因为这一层政治意义，每一届的最终优胜者会被授予“称号”，获得两大国共同认可。演武起初只是两国武人相互切磋，后来随着世界各地的强者参加竞技，逐渐演化为涅佐大陆最具知名度，也是水平最高的武斗盛会。
金刚先生之所以声名赫赫，正是由于他蝉联三届斗神演武冠军，获封“不动要塞”的称号，堪称这片大陆近十年来最为传奇的人物。
今年的“斗神演武”是第十一届，恰逢每十年举行一次的“终战庆典”，王国为此做了大量的准备，盛况也非往常可比。
在这之中，我注意到两国国主会在赛后宴请优胜者前三甲，并与他们共同出席终战庆典，这无疑是平民与国王近距离接触的好机会，然后，如果事态如塞帝涅所说，帝国主战派将会在庆典上发动战争，那么这也是国王反击的最后时机。
「那么，金刚先生也是来参加这次的比赛的吗？」
「唔姆，其实我被禁止参赛了，因为主办方认为会挫伤其他参赛者的积极性。事实上我是受邀来担任特别评议员的，协助裁判和现场解说之类的。嘛，感觉还蛮麻烦的，我又不擅长这些。」
金刚搔了搔头皮，有些无奈的抱怨着。
这个人很喜欢搔头皮啊，我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无聊的事。因为知道了有机会面见弗拉克王的金刚不会参赛的事实，我的情绪开始低落起来。最差的情况也许只能像辛比老师说的那样暗中潜入王城，不如说这样还实际一些，在不知道谁获胜几率最大的当下，委托他人转交的方案并不具备可操作性。
「真是抱歉，卡娜小姑娘，让你失望了。其实现在把机会让给有实力的年轻人感觉也不错，虽然现在报名结束了，不过你需要的话，由我来推荐你参赛也可以。」
「咦？我参赛？」
「正是如此，之前说的有趣，更切确地说，是指你在隐藏实力。虽然你表现得很柔弱，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并不是真相。」
金刚收起笑容，直直地盯着我。不再是乐呵呵的中年大叔，取而代之的是，试图看穿猎物的老练猎人。
「我不太喜欢恭维，所以刚才的话你老实接受就好。嘛，如果你怀着某种目的，我也不介意多找些乐子。」
真讨厌啊，乐子人，尤其是仿佛洞悉一切的乐子人，最讨厌了！
金刚眯起双眼，又恢复了乐呵呵的表情。
真是奇怪，先前明明是好勇斗狠的武痴形象，现在却像是个喜欢躲在暗处操纵他人的老狐狸。
「真令人吃惊，我有机会获胜吗？说实话我有点不擅长战斗。」
「嘿嘿嘿，年纪轻轻就没自信可不好，你这位伙伴从刚才就很有气势地盯着我哦。嘛，关于这一点，即使保守估计，它也凌驾于一般的A级冒险者，只要让它上场，即使赢不了，也不会输得太难看吧。」
啊，差点忘了，我是来注销冒险者资格的，不过这件事就过后再说吧。现在的情况，我暂时没有其他能正常接近国王的机会，如果身为活传奇的金刚这么评价的话，也许可以尝试一下。辛比老师，有什么问题交给你了哟。
于是，我接受了金刚的提议。
金刚看上去有些开心，笑着带我到达王都竞技场。
王都竞技场位于佩瓦城西南，与西城门直通，是个人员往来密集的场所，尽管此时日已西斜，仍然人头攒动，相当热闹。竞技场呈正六角形，除正门和工作通道外，其余方向均被高大厚实的墙体包裹，宛如一座城中要塞。现在正门紧闭，不时有身材各异的武人走入工作通道。我们也随着人流进入。
工作通道中正在登记参赛者，该说不愧是拥有称号的大人物吗，大概说明一下我的情况后，主管官员便连声同意，将我的基本信息记录下来，又给了我一块金属牌作为参赛资格证。
「就是这样，我会期待你的表现的。」
「我姑且会努力一下的。」
一名干练的美女来到我面前，询问我接下来的决定。
「我们会为每一位参赛者免费提供食宿和一名负责生活保障的随从人员。不过如您所见，为确保公平，在参赛者全部赛程结束之前，一旦选择进入，将不能私自外出，请您牢记。如果您选择入住，随从人员将带您前往宿舍。」
有点伤脑筋呢，这个规则。虽然我很想体验一下这个世界的上等居所，但这样就丧失了所有偶遇弗拉克王的机会，虽然这种机会也很渺茫就是了。
（辛比老师，你觉得要怎么做？）
[吾怎样都好。如果获得冠军就能见到国王的话安心住进去好了，区区人族绝对不是卡娜的对手。]
（别立这种危险的flag啦。）
「请问，您的决定是？」
「额，入住吧，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那么，请随我来这边，我是您的从者胡桃。」
一名比我年龄稍小的蓝发少女从美女身后冒了出来，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也许是残留的男性思维，我的注意力全被美女吸引，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不禁呆了一呆，回过神后才点头回应。
「唔姆，你的发色还真是稀奇。」
「咦？从一出生就是这样的啦。啊，请来这边。」
我跟在胡桃后面，转过几道门后走进一条长长的回廊，这便是宿舍了。回廊边的场地中，一些已经入住的武者正在练习，这让我不由得想到前世上学时参加学校运动会时的场景。
「真是青春。」
「呼呼呼，卡娜姐姐，您和我差不多的年纪，说起话来却像个老爷爷。啊，抱歉，如果冒犯到您，还请见谅。」
「没关系的，我本来就喜欢散漫平静的生活的。」
「我还以为武者都喜欢每天打打杀杀的。不过您还真是厉害，我看到了哦，那位大名鼎鼎的“不动要塞”居然亲自推荐您参赛。有他背书的话，过不了多久，您就会成为本届大赛的头号夺冠热门啦。」
我干笑几声，算是糊弄过去。比起我本人，金刚似乎更关注辛比老师的样子。
「喂，小孩子，你刚刚说了什么，谁是头号夺冠热门？」
一个高大的黑脸男人堵住了我们的去路，双眼睥睨，手中一人高的大剑重重砸在地上，地板瞬间碎石飞溅。
「呜，我，我没说什么。你砸坏了竞技场的地面，是要赔的。」
「哼，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别转移话题。既然有夺冠热门，我一定要见识一下......嗯，你说的该不会是后面那个小丫头吧？」
胡桃害怕地看向我，我以眼神回应，让她安心，她这才深吸一口气，大方的开口回应。
「是的，这位卡娜小姐，就是我刚才所说的夺冠热门。」
「噗哈哈哈哈，别笑死人了，没长大的小毛孩就应该回家喝妈妈的奶去。真让人失望，原来是臭小鬼说大话。」
浑厚的声音在回廊中激荡，引得正在练习的武人纷纷围过来一探究竟，撞见黑脸男人的目光后纷纷倒吸一口凉气，现场顷刻间吵闹起来。
一个正太钻入人群，来到我们面前红着脸赔礼。
「真是抱歉，打扰到你们了，我是戴肯先生的从者安帕，戴肯先生喝醉了，他并非想要挑衅别的参赛者，请你们忘记刚刚的对话吧。」
听到戴肯这个名字，现场又是一阵哗然。
「说什么瞎话，我什么时候喝醉过？」
「拜托您不要再说下去了。」
「嘁，真是啰嗦。」
他抓起安帕扛在肩上，狠狠瞪了我一眼之后转身便走。人们纷纷让开道路。
「臭小鬼，如果你真有那份实力，那我们就决赛再见吧。」
我松开紧紧握住的拳头，暗自长舒了一口气。
晚餐后，我见胡桃闷闷不乐，便温言安慰她道。
「在我看来，那个叫戴肯的男人大概是个喜欢挑战强者的武痴，不会对平民下手的，他的从者安帕就是个例子，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姐姐，我并不是害怕他，而是担心你。戴肯是南方诸国最强的剑士，他曾经和王国最强的“神鬼双将”之一的神将大战两昼夜不分胜负，人们都说和举荐您的金刚先生属于同一领域的高手。要是今天那个男人真是这个戴肯的话，那今年的冠军基本不会有别人了。」
「哈哈，暂时没必要担心，我刚刚看了，预赛和他不是一个组。不过最终实在打不过的话，我肯定优先保住自已的小命啦，。」
「还是不要大意的好。」
胡桃整理好我的房间就退下了，留下我一个人思考。当然留在房间里的还有窝在我旁边眯着眼睛的辛比老师。
[以防万一，需要吾解决掉那个讨厌的人族吗？]
「那倒不用啦，只不过是个追求武道的武痴罢了，就这样被你干掉也太可怜了。」
我想到前世看过的小说中有一些这样纯粹而痴狂的人，他们毕生追求极致的强大，但结局却相当悲惨，以至于我后来甚至不敢把自已代入其中。英雄末路，遗恨而逝，这样的事情只需要存在于虚拟的世界中。
虚拟的世界。
我突然想到了，那个最著名的至死都只活在自已妄想的虚拟世界的外行骑士。而这个世界中我曾碰到过的变态美男子，堂吉诃德，曾经似乎自称过跟刚才胡桃所说的和戴肯死战的人一样的称号。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什么？]
「啊，没什么，还不确定的事。晚安，辛比老师。」
真不愧是大都市的居住条件，躺在床上就像身处云端，轻飘飘地无从抓手，这大概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放松的一个夜晚。然后，不出所料地，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辛比老师也不在身边。
尽管错过了早饭时间，但幸好胡桃将我那份预留下来，放在炉火边保温。
「是营养餐呢，有些清淡。不过，既然做到这个程度，为什么不直接喊我起来呢？」
我边吃早饭边漫无边际地思考着。
现在距离正式比赛还有三天时间，即使做赛前练习也不会有什么质变，但是活动一下身体还是很有必要的，生命在于运动嘛，顺便打探一下本届的参赛者的情报。话说辛比老师跑哪里去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我开始了今天的游荡，咳，行动。
然后，在我开门的瞬间——
「哎呦！」
和胡桃撞了个满怀，辛比老师扑着翅膀飞到一旁。
「我还在想你们去哪里了，居然没人叫我起床。」
「还说呢，我可没见过像您这么能睡的人了，即使鸟先生拼命啄您的脸也叫不醒，我甚至都怀疑您是在装睡。现在离比赛可没有几天了哦，姐姐您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
胡桃气鼓鼓地开始数落起我。
「嗯？是这样啊。好啦好啦，我这不是正准备出去练习吗。」
现在先随便扯个谎吧。
「您只是想溜走吧，根本没想去练习吧？」
惊——
这个小丫头比想象中的还要敏锐。
「不只是昨天遇到的戴肯先生哦，还有很多有实力的强者正跃跃欲试呢，我可是下了很多注在姐姐身上哦，您可不能自甘堕落。」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呼呼，姐姐我也是有着非赢不可的理由的，现在就出发，胡桃，这里就拜托你了。」
为了不让胡桃继续说教下去，我装出相当严肃的表情朝练习场走去，辛比老师歪着头看了看胡桃，扑着翅膀飞到我肩上。
「请交给我吧。」
「辛比老师，早上有发现什么好玩的事吗？」
我朝辛比老师搭话，想看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线索。
[......]
辛比老师将头扭到一边。
——他也在生气！
「好啦好啦，以后我会注意的啦。」
我赶忙向辛比老师道歉。早上似乎狠狠的无视了辛比老师，我有自觉理亏，这里就先展现成年人的能屈能伸。
这时，几名守卫竞技场的卫兵急匆匆地从我身边穿过。为首的一人相当焦躁，不断地训斥跟随的手下。
「区区一个竞技场大的地方，这么长时间，音讯全无，连尸体都找不到，一群废物。」
「队长，实在找不到线索。」
「别狡辩了，再好好想想办法。古豪将军严令确保比赛安全工作，现在还没开始比，守卫自已先丢了好几个。哼，老子完蛋的时候，你们几个也别想好过。」
手下连声答应，脸色都相当难看。
（真是经典的炮灰小角色。）
来到练习场地，发现模拟赛场那边聚集了好多选手，似乎出了什么事。
据胡桃所说，模拟赛场是竞技场为方便外地选手熟悉正赛场地而仿制的场地，可以随意使用，不过经常有人因为各种原因在赛前私斗，引得无数好事者驻足，当然，也有很多人不愿暴露密藏的绝技，仅仅看一眼环境就不再理会。
我挤进人群，想要一看究竟。
场上一男一女正在对攻，男人使用一对铁莲花，正不断试图缩短距离近身格斗，女人则是魔法术士，连续发出凶暴的火焰和男人抢攻。
（话说，那个女魔法术士的手法，跟贝雅姐很像啊。）
不过，我很清楚真正的贝雅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也许和她有关也说不定。
「哟，这不是昨天和那个戴肯叫阵的热门选手吗？你也来调查情报了啊。」
旁边一个西部牛仔风格的三角眼男子注意到了我，朝我搭话。由于他的笑脸相当独特，再搭配上笑眯眯的三角眼显得相当猥琐，因此我不是很想回答他。
「真是失礼了，本人名叫鲁道夫。不过，强迫小小年纪的你来这种血腥的场所还真是残酷，不难想象其中有着数不尽的令人悲伤的内情。」
什么啊这个猥琐牛仔，给自已加戏也要有个限度，我可不想知道你的名字。
「不过，如果有高手指点的话，虽然还是很难获得胜利，但战绩想必会提升巨大吧，要说为什么，很简单，再强的人也会有弱点的哦。弱小无助的你尽管高兴吧，因为这样的高手已经注意到你了哦，嗯，没错，就是本人啦。」
「你比那个戴肯还要强吗？」
「咳咳......嗯哼......戴......戴肯嘛，只会依靠蛮力啦。总之每个人都有自已擅长的领域，强弱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定义的。好了，如果你想要预赛选手的情报的话，我这里有哦。」
喔，说出来了呢，周围的选手都在看你啊。居然让情报贩子混了进来，这个国家的安保真的没问题吗。
「那么，我就先来确认一下情报的可靠性吧，台上两人的情报你有吗？啊，如果验证属实的话我会补上关于他们情报费的。」
「嘿嘿，本人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这部分就当作赠送了。」
「那还真是谢谢了。」
「首先，那个使铁莲花的男人过去曾是边军统领，因为得罪上级失去了职位，性格完全是个烂人，这场私斗就是他率先挑起的，然而那边的女人也是个不能吃亏的火爆脾气，啧，看来这场战斗不会轻易结束的了。」
「你觉得谁会赢？」
「如果控制好攻击范围的话，魔法术士是最强的，可以随意操纵对方的生死，不过很遗憾，两人的间距不断缩小，最后应该是烂人赢得胜利吧。别看烂人那个样子，他可是上届演武的亚军。」
「原来如此，那就麻烦你在这里见证结局咯。」
「欸？啊，好。不对，等等......」
我不再理会情报贩，转身离开了模拟场地。
因为身为冠军的金刚散发出很强的气魄，害我把参赛者全部想象成那样的高手。如果与前不久遇到的变态帅哥堂吉诃德相比，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这位边军统领都远远不如。然后，如果像台上男人那样就能获得亚军的话，我有自信能进入决赛——唯一的例外，戴肯。
「......有些过于自我膨胀了，赶快忘掉吧。啧，明明厌恶战斗，却又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真是搞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