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茶博士将这一行人迎了进来,阮明禄便对着茶博士道:“还是那雅间,照往常给我们置办一席,”末了又添上一句,“今日玄鱼姑娘可在。”

茶博士赔笑着:“今日可不巧了,那小阁子里头有一贵人早早包了现下正在里面呢,玄鱼姑娘也在里头,小的不如给几位郎君另开一间,也是极好的。”

“罢了,罢了,”阮明禄知这酒楼不乏有豪门贵胄,对此也不以为意,便让茶博士另寻了小阁子,分宾坐定。

薄元蟾倚窗而坐,边吃茶边看景色,街市绣旗相招,铺席鳞次栉比,临街则是巍然耸立的大建筑,高低起伏,参差错落。

阮明禄见她只喝茶不吃酒,长袖一拂注满酒杯,推向薄元蟾面前笑吟吟道:“今日难得你我几人有缘,这樊楼的招牌酒眉寿,等闲人是喝不上的,薄弟别顾着吃茶且尝尝。

因出门在外又是男装,薄元蟾便化名为薄袁,此时闻听这阮明禄嘴里一口薄弟,这交情还没到这样的程度吧,嘴角咧开一笑,那是一个春光灿烂,一旁的萧琰则是神色淡然,云淡风轻的把玩着酒盅,不知是酒盅映衬了十指还是十指映衬了酒盅,显得十指青葱,碧色的兰花如银雕玉琢绘在青瓷酒盅上,灼灼明亮,“难得麒麟与薄弟这么投缘,放在以往他可不是个平易近人的主,薄弟倒是不要推却这番好意。”薄元蟾挂着笑,这阮明禄居然取了这么一个表字,麒麟,这取得确实祥瑞,心里乐开了花,嘴角已藏不住笑,却全被一旁萧琰看了去。

心里装着事脸上却越发笑的更深更浓,眉眼随着笑意熠熠生辉,杵着手看了一眼萧琰和阮明禄一脸真诚的说道:“萧兄,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琰低垂着眼睑,投下疏疏淡淡的浅晕,不置可否。

“我薄袁是个俗人有什么话不得当你们可别恼,现下瞧你两人,样貌一个赛过一个,啧啧,真是肤白貌美,”话一顿在两人错愣的脸上一扫,“要不是今日你我几人结缘兄弟相称,我还以为你们是,断袖呢。”

说完,薄元蟾露出一副体贴得眼神瞧着他们二人,司琴听着这番话一时不察噗嗤笑出声来,只这二人怔愣半晌。

“哦,”忽然耳畔响起阴恻恻的声音缓缓落下来,顿时薄元蟾和司琴打了个哆嗦。

阮明禄却将扇子一展,不禁好笑,“你这人倒是在埋汰我们之前对你所说的那番言论,没想是个计较的主儿,这嘴巴还真是利索。”

“我这空无一物不就胜在一张嘴吗,”薄元蟾笑着和阮明禄打趣。

萧琰将杯中酒尽数喝完,一番动作不染一丝尘埃,薄元蟾抬首看着对面两人,不过二十左右年纪,皮相却着实生的好,除却那位,这汴都中恐在找不出能与这二人相当的样貌来,跟这汴都才女确实郎才女貌,有着才女之称的便是沛国公的嫡女阮明瑜,薄元蟾倒是见过的,样貌才华俱是顶尖,要真找出点不好来大抵就心气傲了点,不过也是有高傲的资本,家事好容貌好又知书达理哪个男人见了不想娶回家来。

“怎么薄弟有心事,”萧琰说着伸着两只手搭在脑后,眼神似有似无落在她身上,“这天下事如此大,还大的过你缺的那块心眼。”

阮明禄却是摇晃着脑袋想笑却又忍着笑,委实叫薄元蟾看了更是愤愤不已,好啊,这不是间接在说我缺心眼,心里却是寻词从上到下骂了一遍,无奈从小就是金贵的养着,倒寻不出几个骂人的词来,薄元蟾狠狠瞪了他一眼,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然后齐齐露出一个笑,薄元蟾只道:“彼此彼此。”

说罢便不看二人垂着头细细呷着茶。

此时茶博士已将酒菜置上,一碟鸡髓笋,一碟胭脂鹅脯,一碟烧鹅,一碟青虾卷,一碟糖驴肉,一碟花酿驴蒸并鸡丝面。

见到这些菜肴薄元蟾只觉饥肠辘辘,便也不客气一连吃了两块青虾卷,每碟都夹上些好许,最后又吃了一小碗鸡丝面。

就连萧琰也不由多看了一眼,“薄郎君倒是好胃口。”

薄元蟾也不在乎一会儿一个薄弟一会儿一个薄郎君,待到酒足饭饱接过司琴端上的茶慢悠悠吃了一口,道:“今日多谢阮兄盛情款待,下次小弟定备薄酒晓礼仪待。”

阮明禄并不在意摆摆手继续吃酒说笑。

司琴嘴角一勾,果然是吃人的手软,都用上阮兄二字,且话里只有你我二字,看来对这萧琰还是心存芥蒂,一时想着便偷偷看了边上男子见他气闲淡定,一派贵公子模样,这样的人拒了蟾娘子的婚事不知是好是坏。

四人所在小阁子是在三楼,雕檐映日,画栋飞云,墙壁上挂着几幅竹板篆刻的对联,桌屏上供花设瓶,置了槅,里面放着琴案,盆栽,全室明亮宽敞。

小阁子外不时有行人穿梭,脚步声却极轻,可见隔音效果是极好的。

可就在此刻一阵阵粗声粗气的声音落下不免显得突兀,这传来的声音逐渐提高,其中有几句不堪入耳的话语传来,薄元蟾不由得蹙着娥眉,眸子里隐有波光,似湖水一样清澈,便是这样不悦,落在了阮明禄眼里也有别样的神采,恍惚了眼。

刹那间,嘎吱一响一高大男子早已推门而入,杂着定州(今河北)一带口音骂骂咧咧着,薄元蟾听明白了几分,原来是闹着一睹玄鱼姑娘的风采。

北有卫姬,南有玄鱼,皆是大周朝赫赫有名的双株,而玄鱼本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娘子,无奈祖上犯了事被抄了家女眷一并没入官籍,这才沦落于烟花之地,官宦出来的小娘子和从小长在烟花之地的不同,端着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又会红袖添香,固不少文人墨客趋之若鹜,名头就是这样打响出来。

那人睁着大眼不住的往四周瞧了一遍,茶博士怕事闹大忙向薄元蟾一行人赔罪一边做着手势请他出来。

这男子吃了酒见小阁子里都是些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儿,而自己却只能在对面的小酒肆里吃菜,来汴都本想谋事寻出路,可在这里样样都要使银钱,越想越糟心便借着酒意闹上一番,转眼便揪着茶博士衣襟,呵道:“你这酒保忒看人低,把洒家这等呼来喝去,今日要见不到玄鱼娘子,洒家就在这闹到玄鱼娘子出来为止。”

茶博士被拿捏的脸涨了个漆紫,张着嘴说不上话,这男子一身粗布衣裳,嘴边蓄着胡子,一看便是个练家子,怪不得这么多人也拦不住他,这时人声喧闹,乱成一片,两侧的厢房都冒出来围观,也有不平之人出来制止却不抵这男子的蛮力。

薄元蟾抬头觑着这布衣是个钟楼模样,而他揪着的茶博士却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浑身抖得筛糠似得,萧琰不自觉眉头一皱只闻到一阵花香味,密密的淡绿色竹叶从眼前掠过,宽大的袖子从指缝中滑过,在层层叠叠的竹叶中见着这清丽男子趋步上前,朗朗说着:“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欺负一个比自己弱小的人算什么,在场这么多人岂不颜面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