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独白
祖孙俩心结解开,关系也比之前融洽不少,确切的来说,是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头几天,赵松之几乎天天把人拘在书房,不是让她练习画画,就是指点她书法。
起初,莫辞盈还乐在其中,可多几天,她也有些憋闷了。在她画完第七张画,练完第十一张书法,赵松之终于肯放过她。可能是因为对方也觉得有些厌倦了。
临近除夕,何让尘还没有要回来的准信,莫辞盈也没催他,毕竟实验室不放人,他也走不了。这几天跟着王桂芳老太太忙前忙后置办年货,倒也没有无聊得一直想着他。
何让尘是在除夕前一天赶回锦城的,也没提前告诉莫辞盈,直到他拎着行李箱到了别墅外头,才给她打了个电话。
当时已经是夜里一点了,但几乎是铃声刚响,莫辞盈就接起来了。那头没立即说话,她也不着急,没开灯,坐起来靠着枕头。
窗外有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地上像一汪清泉。她鬼使神差地下了床,朝窗边走去,视线透过缝隙落在马路上,光线柔和的路灯下,不是别人,是她那个干净明朗的少年。
“何让尘。”她叫他,手指不由自主地扣紧手机,“你真的爱惨我了。”
那边没说话,但她看到他抬头看了过来。
她笑笑,“等着。”
还是他第一次来找她时的那个路灯,他里面穿了件白色卫衣,外面穿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像是不觉得冷,大喇喇敞着。
莫辞盈没有一点犹豫,飞奔过去,直直撞入那个阔别十几天的怀抱。明明没有分开太久,但思念却好像格外浓烈,最具象化的表现,就是两人不停收紧的手臂,像是要将对方嵌进身体里。
何让尘用羽绒服将她裹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想我了吗?”
一惯嘴硬的人,鲜少诚实一回,“想你,很想你。”
凌晨的街道,偶尔有车辆驶过。两人谁也没再说话,静静地相拥着,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气息。
莫辞盈把头往他怀里埋了埋,熟悉的茉莉花香钻入她的鼻间,情绪一下子就被安抚了。她闷声闷气地说,“干嘛不告诉我?”
何让尘看她光脚穿着棉拖,脚后跟冻得有些红,不想让她待太久,把她从怀里拉出来一些,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今天下午才买的票,不想你等着,所以没提前给你说。”
“可是,等你的时候,我也是开心的。”她抬起头看着他,“因为等待,才会让你的到来更加珍贵啊。”
何让尘再次把她抱进怀里,揉了她的脑袋,带着安抚的语气,“严教授通知得匆忙,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票,不想你失望,也不想你的欢喜落空。”
“又没怪你。”莫辞盈笑了声,手也不闲着,从他卫衣下摆钻进去,在他脊骨上游走。
何让尘任她摸了会儿,才反手把她的手抓住,“哎——别摸了,再摸我该有反应了。”
“哎——”莫辞盈学他,“流氓!这样你都能有反应。”
何让尘被她气笑,把人推开些许,“莫辞盈,到底是谁在耍流氓啊?”
他捏她鼻子,“好了,快回去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莫辞盈没动,就仰着头看他,两眼清清冷冷,传达的意思却很明显。
何让尘看出来她又在下钩子,如她的愿,低头捧着她的脸吻上去。舌尖不给她反应的时间,长驱直入,在她嘴里扫了一圈就退了出来。
他大拇指在她脸颊蹭了蹭,“好了,知道你舍不得我,太晚了,回去吧。”
莫辞盈吸了吸鼻子,多少有点恋恋不舍,“嗯,我其实也没有多舍不得你。”
何让尘忍不住戳了戳她额头,“就会嘴硬。”
话落瞧她耷拉着眼,又哄她,“再不回去,你脚后跟该冻掉了。我明天再来,行吗?”
她点点头,依依不舍把放在他腰间的手收了回来,“行吧——不来也行。”
他捏了捏她鼻子,“德行。”
……
除夕这天,莫辞盈依旧起了个大早,脸上还挂着点黑眼圈。其实昨晚她回来后,也没怎么睡着,神经一直有些兴奋地叫嚣着。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她也没问,反正他迟早会来。
于是,莫辞盈就在期待中度过了一整天,直到吃过晚饭,三人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着春晚守岁。当时电视里正放着小品——
“你说你这孩子,这放寒假了,寒假作业不往家拿,开学交啥呀?——焦头烂额呀?”
王桂芳被这小品乐得哈哈大笑,就连一惯严肃的赵松之也笑了笑。
何让尘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莫辞盈没敢接,摁掉声音却没挂断,趁着两位老人没注意,悄悄起身,猫着腰往门口走。
她手刚刚放到门把手上,还没来得及转动,赵松之的声音冷冷地从背后传来,“别在马路边上吹冷风了,叫进来我瞧瞧。”
莫辞盈硬着头皮应了声,转动把手出了门,隐隐约约还听见王桂芳女士说了句,“那孩子是个好的,你别板着一张脸,吓着人……”
这次何让尘没有再等在马路边,而是提着两个红彤彤的礼盒等在小区的大门口,门卫拦着,进不去,他有点无奈地看着她跑来,还是忍不住喊,“慢点儿,不急。”
莫辞盈在门口刷了脸,把人领进来,抿了抿唇,斟酌好一会儿,才开口,“那个,我外公叫你进去坐坐。”
何让尘一脸平静,还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手顺着她的肩侧滑下去,拉住她的手,“走吧。”
她有点奇怪,偏头瞅他,视线顺着他手臂落下,这才看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你本来就有这打算?”
“是啊,总不能三过家门而不入吧?”何让尘拉着人往前走,“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
莫辞盈乐出声,停下来,站到他面前,双手扯了扯他的脸颊,“不丑,系草怎能说丑呢?”
“好了,别扯了,扯大了我还怎么见人?”何让尘重新握住她的手,拉着人往前走。
莫辞盈被他拉着,继续问他,“何让尘,你怎么知道怎么走?你做功课了?”
“我什么不知道?何让尘就是这么牛好吧?”
“你最牛,你待会儿最好别紧张。”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年年都作为优秀学生代表演讲,你外公不是教授吗?我紧张什么?”
莫辞盈其实已经感受到他手心有一层薄薄的汗意,也不戳穿他默默地跟着他往家走。
进门前一刻,何让尘忽然喊她,“等一下。”
他将手上的礼盒塞到她手里,理了理衣服,拍了拍并没有的灰尘,又将礼盒接过来,这才开口,“行了,开门吧。”
进了门,王桂芳倒是听见声音迎了过来,何让尘乖巧地叫了声外婆,把手里的礼盒递了过去,然后才按照莫辞盈的指示换鞋。
先前说着不会紧张的人,真上了阵,还是有点发怵,拘谨地端坐在沙发一端。
对比之下,赵松之就显得泰然自若多了,抿了口茶,问他,“你以前和盈盈一个高中?高中关系就很好?”
何让尘脑子里那些聪明劲儿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也没觉出其中的意思,点点头,“嗯,我们都是花溪中学的,高三的时候因为学习小组才成为好朋友的。”
“高中那会儿你就喜欢我们盈盈了?”
何让尘这会儿才抿出点格外的意思来,顿时有点紧张,撑在膝盖上的手搓了搓,这才开口,“嗯,但是我绝对没有影响她学习。”
他表情认真得只差举起手来发誓了。
还是王桂芳打着圆场,“干什么跟审犯人似的,人多好一孩子。”
赵松之又抿了口茶,看着一脸护犊子的王桂芳,没再作声。
但整个场子也没冷下来,王桂芳是真心喜欢何让尘的,拉着他说着话,就没停过。
直到电视里唱起春晚固定曲目,“难忘今宵,难忘今宵,不论天涯与海角……”
何让尘这才起身和两位老人告别,赵松之也没起身,反倒是王桂芳热络地起身,又被莫辞盈按了回去,“外婆,你歇着。”
她又看向何让尘一眼,“等我会儿,我去拿个东西。”
说完她就急急忙忙跑上楼去,下来时,怀里抱着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书册,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盒子。
把人送到小区门口,莫辞盈也没有要把东西给他的意思。
反倒是何让尘看了一路,这会儿好奇得不行,眼神落在她怀里,下巴点点,“都是给我的新年礼物吗?”
莫辞盈先把手里的小盒子递给他,何让尘其实对她怀里的东西更感兴趣,但先看哪个也没差,伸手接过来,“现在能看吗?”
她努努嘴,“能看。”
何让尘伸手拆开盒子,里面是一只手表,和他送的那款很像,样式更硬朗一些,只是颜色是黑色的。
他也没客气,当下就戴到手腕上。接着又直勾勾地盯着她怀里看,“那个也是给我的吗?”
这次,莫辞盈没说话,只是直接把书册塞到他怀里。
何让尘拿着打量了一下,又看向她,眼里是询问的意思,见她撇过头,这才伸手翻开。
扉页画着一幅画,何让尘一点也不陌生,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夜晚,他弯腰将两块巧克力放到她手里。
他有些惊讶地抬头,不是因为这幅画,而是页尾那行字——在我十六岁生日这天,我喜欢上一个少年。
锦城的冬天,寒风向来凌冽,带着刺骨的冷意,从衣衫缝隙里钻进去,冷得人直哆嗦。
两人站在小区门口,正当风口。可何让尘一点也不觉得冷,甚至从心里涌出阵阵滚烫的热意,传及四肢百骸。
他就着路灯,一页一页翻过,每一页都是在她视角里的他。原来,他的每一次靠近,都被她以这样的形式记录在画册里。原来,他每次被拒绝,也都是让她难过的言不由衷。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好像你走到终点,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却突然发现,这不是终点,那个人也朝着自己走了一半的路程。
在水房拒绝他的那幅画下面,她说,孤僻的胆小鬼不应该拥有少年这样美好纯粹的感情。
在她站在码头饭店门口,看着他和一群男生抱着篮球路过,她说,脱离赖以生存的环境,或许也并不是灾难。
……
何让尘感觉自己眼里起了氤氲,像是有滚烫的热意蒸腾着眼眶,她的样子有些模糊。他眨了眨眼,想努力看清她,眼里有泪落下,她的模样也清晰起来。
“你怎么也这么早就喜欢我了?”他笑了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莫辞盈伸出手指,擦掉他眼角的湿润,“何让尘,我不是早说过了,遇上你,我才相信一见钟情。”
何让尘愣了愣,想起她说的是哪次后,恍然大悟,“我以为你说的是我对你一见钟情。”
莫辞盈被他的模样笑到,“何让尘,你好笨!”
她甚至笑弯了腰。
何让尘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扶她站直,把她紧紧拥入怀里。
然后,他听见她轻声说,“何让尘,‘我喜欢你’,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独白。”
她声音很轻,轻到轻易就消散在风中。但是他却无比坚定,爱意永远热忱,她将永远是他的无所替代。
溪流潺潺,奔流不息,青山灼灼,叠嶂连绵。
盛夏夜半的蝉鸣,花溪河畔的清风明月,都不及此时此刻此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