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天空忽然下起了雪。
顾瑾川让江眠闭上眼睛,把他背在背上,告诉他要数到一百才能睁眼。
江眠听话的趴在他的背上,伸手环住他的脖颈,闭上眼睛,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艰难得,结巴的,开口数着数。
“一,二,三,四,五……”
等数到十五的时候,江眠语数明显有些急躁。
他口齿有些不清,他很恐慌,茫然。
他不明白自已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连简单的数数都数不明白。
顾瑾川轻声安慰他,开导他,“别急,跟着我一起慢慢来。”
江眠稍微平静一点。
顾瑾川就开口一字一句,语速缓慢得教他开口口齿清晰的数数字。
听着他的声音,江眠整个人总算是放松了下来,跟着他一起数数字。
一片雪花飘在江眠长睫上挂住,他忽然禁声,就在顾瑾川疑惑之际,安静片刻的江眠忽然将脸埋进顾瑾川脖颈处,深吸一口气。
“顾……顾瑾,川。”
声音在寒风中显得轻飘飘的,被唤住名字的人,脊背一僵,突如其来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委屈,鼻子一酸,眼眶霎时间变得水润通红。
时隔这么久,江眠终于唤了一次顾瑾川的名字。
他的喉咙有些发紧,滚动片刻后,有些哽咽的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江眠在几个月内被顾瑾川养得很好,原本枯黄的头发也变得黑润有色泽,体重也所上涨,身上也长出了一些肉。
这都是顾瑾川精心呵护出来的。
在江眠丧失行动能力时,是顾瑾川想尽办法一口一口得喂着他吃饭。
那个时候他也缺乏经验,江眠也不拒绝,喂多了东西,导致江眠积食开始上吐下泻,发起了烧。
还不能吃过硬的食物,吃了他那脆弱的胃就会痛到痉挛。
太软烂的食物也不行。江眠会囫囵吞咽,对胃的消化系统很不友好。
不能吃肉,一吃就吐,还不能吃辣得,没有味道的也不吃。
顾瑾川只能在网上学着做了许多好消化的食物,细心到盯着江眠一口食物要咀嚼多少次才能下咽。
饭后的水果也是顾瑾川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还经过热水烫好了的。
每次江眠喝水都能喝到保持到温度刚刚好的热水。
冷了或热了,都有一双大手在他身边伺候着。
纵使千般万难得难养,顾瑾川也把他当宝物般精心呵护得养了几个月,终于把人养得渐渐有了起色。
过年那天,安静的村庄热闹起来。
江眠正端着水杯喝水,天空忽然绽放烟花,发出“砰”的响动。
吓得江眠一哆嗦,手中的水杯也没握紧,掉落在地,水洒了他一身。
顾瑾川听见动静,赶紧从灶台处抬起头看向江眠,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他身旁,“有没有被水烫到?”言语充满担忧。
江眠迟钝得摇了摇头,目光通过玻璃看向外面五彩缤纷的烟花。
顾瑾川依旧不放心,撩起他的衣服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异常这才松了口气,牵着他的手往卧室走去。
江眠走了俩步就不动了,顾瑾川发现他的脑袋依旧保持看向窗外的动作,叹了口气,低声哄道:“衣服湿了,我们先去换衣服,然后再去外面看烟花,好嘛?”
江眠的眼珠转动,这才跟着顾瑾川走了。
出了门,来到院子里,看完烟花后,又被地上雪白的积雪所吸引。
蹲在地上抓球雪团吧团吧一会儿,就堆了一个雪人。
顾瑾川怕他着凉,赶紧抓住他冰冷的双手放进自已滚烫的身体上取暖。
江眠看了看顾瑾川,又看了看地上的雪人,一字一顿的开口:“顾,瑾,川”
顾瑾川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像哄小孩一般的开口道:“这是顾瑾,那我们再堆一个“江眠”在“顾瑾川”身边好不好?”
江眠点了点,可没有行动。
顾瑾川便自已蹲在地上快速得堆了雪人放在一起,搂住江眠的腰带他进屋了。
房间内开着暖气,江眠被顾瑾川搂在怀中,两人很快熟睡过去。
江眠忽然清醒,他伸手推了推顾瑾川。见人醒了,便迫不及待得问:“你把,别人的菜给踩坏了,你要赔,可是你没赔……”
顾瑾川愣神片刻,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瞌睡一扫而光,他兴奋又激动的坐起来,盯着江眠,一时有些结巴,“你,你,你刚刚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眠眠,你好棒啊!”
江眠察觉不了此人的情绪,依旧执着的为菜地里被踩死的菜,“你没赔,你要赔的……”
顾瑾川重新躺回被窝,将人拽进自已怀里,“赔赔赔,我明天就去赔。”
等江眠的病情好了一些,顾瑾川便开始联系助理来接他们。
等江眠醒来时发现自已车内,看着车窗外陌生的风景,又看了看坐在旁边打盹的顾瑾川,眼神里有些疑惑。
顾瑾川像是心有所感应,瞬间睁眼,看见江眠醒了,往他身边挪了挪,伸手拉了拉他的手指,摩擦着他指骨上的疤痕,轻声解释道:“我们离开山村了。”
那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听的前面开车的助理频频通过后视镜观看她老板的举动。
“喔。”
“我要去上学了。”
“喔。”
“我要回A市了。”
“喔。”
“你也要跟我一起走。”
“喔。”
顾瑾川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又仔细的解释:“你现在还没有好,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所以你也要跟我一起走。”
江眠清瘦的身体,淡漠的脸,冷静的目光,没有起伏的感情,像个机器人一般,重复回答:“喔。”
顾瑾川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又像个老妈子一样关心得碎碎念。
“饿了吗?渴不渴?累嘛?闷不闷?冷不冷?想上厕所吗……”
江眠的反应迟钝,等回到A市,一切都安顿好了,他才反应过来,拉着顾瑾川的袖子,没头没尾的回答:“我愿意……”
顾瑾川没有听明白,只当他对这里的环境还比较喜欢,将人带到沙发上坐好,给他打开电视,又把遥控器放在他一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离开前还碎碎恋,“我要去上学了,你在客厅里待着看电视,这里有遥控器,可以换台。我很快就会回来。”
江眠的反应也变快了一些,等人走了十几分钟了,他才对着空气回答:“早去早回。”
说完这话,门就被人打开了,是医生上门来做检查了。
医生惯例会问一些问题,江眠启动他生锈的脑袋,怎么可开口回答不了。
因为他听不懂。
这时客厅里传来顾瑾川的声音,替江眠回答问题。
这次江眠的反应很快,他左右巡视一圈,没有看见顾瑾川的身影,最后才知道顾瑾川的声音是从桌上这个小圆球里面传出来的。
从那以后,他总是好奇得凑到摄像头面前,有时候伸手搓了搓摄像头,有时么还会将摄像头从桌子上拿下来,双手抱住,放在眼睛前,或许是下巴前,摇晃镜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顾瑾川一打开监控器就看见一对鼻孔,然后镜头瞬间摇晃起来,等画面清晰时,就听见江眠的声音。
“顾瑾川。”
顾瑾川看见这一幕往往会被他逗笑,脸上流露出幸福的面孔。
罗军知道顾瑾川回A市了,特意过来A大看看好兄弟如今状态。
远远就看见他笑得一脸灿烂,故意凑过去也想看看,被顾瑾川挡住视线。
罗军明知故问道:“谁呀?笑得一脸荡漾,江眠?”
顾瑾川收起手机揣进兜里,“嗯”了一声。
罗军就在旁边一直“啧啧啧”个不停。随后邀请道:“走,打篮球。”
顾瑾川拒绝了。
罗军奇怪道:“我也在公司上班,最近公司没什么问题吧,怎么还急着走?”
顾瑾川心不在焉得回答:“我得回去做饭了,他还在等我。”
这个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罗军点了点头,把篮球扔给其他人,对顾瑾川道:“我也很久没见过江眠了,看看黑娃变得有多黑了。”
顾瑾川有时候真的后悔对罗军说话。
他当时与江眠重逢过后,就给罗军打了电话,说江眠黑了,瘦了,看起来过的很惨。
就这么一句,就让他记成现在。
顾瑾川咬了咬牙,伸出手在罗军面前晃悠两下,声音凉凉的,“我手有点不舒服。”
“喔,那就去看医生啊。”
“我现在手有点痒,想揍人……”
顾瑾川的话还没说完,罗军就找借口溜了。
他不是傻子,知道自已再呆在这儿估计就得挨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