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一怒冲冠的少年放弃了抵抗,打算独自面对所有的险恶。

县牧咆哮催促声中,衙役们狞笑着抖开了锁链。

只要进了县衙大牢,有一百种方法叫这小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保长虽有心阻拦,可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只有等下赶紧差人去请沈夫子。

其他的平头老百姓就更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面露凄然之色。

就在锁链即将套上项乾飞脖子的一刹那,一股旋风突然冲进了祭棚。

旋风恍若活物,在棚子里一阵横冲直撞,除了项乾飞母子,其他人都被撞得东倒西歪。

咔嚓几声脆响,定在棚子四角的木桩齐齐折断。

棚子被整个掀飞,旋风兀自不散,卷起地上残灰,凭空凝成一张磨盘大的人脸,挡在了孤儿寡母身前。

灰烬构成的人脸高眉深目,不似大夏国人士,不过片刻之后就变成了项乾飞二舅的模样。

“滚!!!”

二舅的英灵在空中愤怒咆哮,似要择人而噬。

“妈呀!二舅显灵了!”

不知是谁一声嚎,围观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一哄而散。

县牧惊得屎尿窜了一裤裆,被狗腿子们拖上了轿子,留下的心理阴影让原本就羸弱的身子骨更加雪上加霜,最少三五年之内再起不能。

鸟走兽散,二舅的脸回头看了姐姐和外甥一眼,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便消失不见。

只剩下项乾飞一脸惊骇搂着娘亲,心中阵阵惊叹: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

是夜。

二舅显灵的消息传遍了恣溪村。

天一擦黑,家家户户关门落锁,狗都不敢乱叫。

子都不语怪力乱神,何况大字不识半升的村户。

不过,有些人自是不怕。

一个灯笼冲破夜色阻拦,来到恣溪村的小河边。

“二舅,二舅,你在哪?我是你的大外甥啊!”

项乾飞努力不让声音发颤,饶是两世为人,心下也是害怕。

但他相信如兄如父的二舅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他。

半晌,没有动静。

蜡烛即将燃尽,刚要打道回府,忽听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说: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老舅我差点又死一回。”

项乾飞一激灵,往旁边一瞅,好家伙,旁边那个幽幽亮、半透明的“东西”,不是二舅还能是谁。

半透明的二舅在烛火的照耀下越发渗人,饶是项乾飞素来胆大,也被吓得一动不动。

二舅木然抬起双臂,边朝他步步紧逼边说:“快,我快饿死了,让我吸一口……”

嗟叱……不是要吸阳气吧?虎毒不食子啊喂……

忙抬手遮住脸,半晌却没发现异样。

放手定眼儿一看,二舅正趴在灯笼上一脸的陶醉。

“唉,还是家里的蜡烛味道正,飞仔你可不知道我这一路是怎么过的。”

气饱烟足,二舅开始忆苦思甜。

“等一下……二舅你能不能给我说下你现在是怎么回事啊?”

熟悉的语气让少年丢掉了恐惧,开始拉起家常。

“嗨,这可就小孩没娘,说起来话长了。”

二舅也开启侃大山模式,回忆起峥嵘岁月。

自五年前大夏国西川界边境与妖蛮族的战势吃紧,二舅应召从军离开家乡。

因作战英勇而屡立战功,一年便被提拔为偏将,随黑虎营盛磐将军在一线作战。

大夏国和妖蛮族数十万战士在边境线日日鏖战,双方互有胜负,只是苦了边境的平头百姓,往往一日数换大王旗,一个不留心便丢了性命。

直到有一日,黑虎营得到确切消息,妖蛮族大酋长秘密来到了一处名为“封龙峪”的地方。

那“封龙峪”离黑虎营的防区最近,营将盛磐当机立断,率精锐前去截杀。

“嗯,二舅,记得你以前来信说,黑虎营只有五千人,这么点人敢去杀妖蛮酋长,头天喝酒没就点花生米吗?”

不满被项乾飞打断,二舅按照以前的习惯伸手敲他脑瓜崩,不料手直接从脑袋上穿了过去,只得作罢,悻悻地说:

“你懂个屁,兵不在多在于精,俺们盛营将可是七境的武修,神一般的人物,离九境大能就差这么……这么大的距离。”

二舅用手比划着,斜睥着外甥,不悦地说:“别的不讲,就说你二舅我,跟着盛大人,功夫也突破了二境,懂?”

项乾飞缩缩脑袋,表示二舅你继续。

盛磐带着黑虎营的一千精锐秘密潜入了封龙峪,果真碰见了妖蛮的酋长及其亲随兵团。

双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番殊死搏杀,黑虎营精锐几乎全军覆没,不过也挫败了妖蛮酋长的阴谋。

“妖蛮族酋长……是什么阴谋。”

项乾飞忍不住又问道。

这次二舅没有立时回答,反而陷入了沉默,好一会之后,才带着深深的恐惧说道:

“不知道,妖蛮族驱十万苦力,挖空了封龙峪,在地下建了一处偌大的祭坛,据说能帮助妖蛮酋长突破九境之限!”

基本上三岁的娃娃都知道,这世间无论仙修、武修还是妖修乃至早已断绝的魔修,皆受九境之限。

古往今来能达到九境巅峰已经是凤毛麟角,拥有移山填海之力,神仙一般的人物。

那九境之上……

项乾飞晃晃脑袋,想象不出来。

忽然,他脊背冒出一层冷汗,颤声说:“二舅,你方才说妖蛮酋长要借神秘仪式突破九境,那意思就是说,你们对战的时候,他就是九境大能?那,你们,怎么敢的呀?”

二舅半透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惨然,旋即又被坚毅之色代替,正色说:

“骷髅虎旗白河酒,黑瓷一碗刃催头。但斩妖蛮阵前顾,黄沙漫处是归洲。

这是黑虎营的营调,在我们那,只有向前而死,绝无后退偷生!”

简单几句话豪气干云,说得项乾飞胸中意气翻滚。

仿佛看见了一帮大好男儿豪饮净黑瓷碗中的浊酒,迈着大步慷然赴死而去。

“后,后来呢,你们怎么做到的?怎么阻止仪式的?”少年人颤声问道。

“阻止了,但又没完全阻止……”二舅自嘲一笑,接着说:“我只记得盛磐将军大发神威,带着兄弟们一路向前,身被数十创,直杀到祭坛的中心,这时候只剩我和十几个弟兄紧跟着将军。

那妖蛮酋长似乎也没想到有人能杀穿他的亲卫队,竟站在阵眼中愣住了。

就趁着他一愣神的功夫,盛将军虎吼一声,奋起神威,当头就是一刀!”

“然,然后呢?!”项乾飞感觉喉头发干,仿佛置身于彼时彼刻,亲自站在二舅的位置,眼瞅着威猛的将军一刀劈向妖蛮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