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当一位正在救治你的人,无论是医者,亦或是什么。
当他说摇着头叹着气说出这句话时。
其中深意,已无需明言。
陈多低下头,不再言语。
久久,他望向窗外。
花田中最艳丽的色彩,伴着阳光,映在他湿润的眼眶间。
泪水,呼之欲出。
“所以,你还能为他续多久的命?”
周哒看着躺在床上的胡言,一脸的惋惜与不舍。
暖画在捣药。
很明显,她是有办法救胡言的。
可惜,这个“救”字,应是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
暖画看了看二人,并未理会。
只是抬手将捣碎的薄荷叶放入杯中,倒上泉水搅拌均匀,再泡上不知何时剩在桌边的半颗柠檬。
一杯怪异的薄荷柠檬水,就此完成。
将柠檬水缓缓喂入胡言口中,随着喉结微微浮动,暖画才终向二人解释道:“此毒出自谷主蔡荨之手。在他当上谷主前……”
在蔡荨当上谷主前,曾经常来暖画这里,向她的师父讨教花、毒之学。
其与暖画,也算是相识相熟。
后来暖画之师出外云游,蔡荨依旧时常造访,只是退而求其次,同暖画讨论、比试起了育花、配毒之法。
但每一次,毫无例外,皆是暖画更胜一筹。
像这由百暮香昙与罂粟相佐而成的幻毒,早在几年前便被暖画用薄荷柠檬水轻松破解。
而暖画之所以叹气,便是叹的蔡荨,明明曾几何时,还能在毒学上和她聊个有来有回。
可自当上谷主后,他似是变了一个人,不仅再没来找过暖画,甚至连所用之毒,都是两年前的“旧毒”。
毫无变化。
毫无新意。
……
一杯薄荷柠檬水下肚。
仅此而已。
胡言的呼吸很快就平稳下来。
周哒不禁对暖画连连称赞:“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却如此通达药理。”
“药理?”暖画撇撇嘴:“算了吧,我最怕的就是药理,还是花性最简单。罂粟和百暮香昙皆可致幻,薄荷柠檬皆可醒神,两者对冲,幻毒自破。若说其中药理……太麻烦太麻烦,突然希望师父不要急着回来……实在不想上药理课啊啊啊。”
暖画抱着脑袋,一脸的纠结,她又想早日见到师父,又怕师父回来逼着她学习药理。
如此可爱的模样,令一旁的陈多不免笑出声来。
暖画转头看向陈多,突然,不知怎的,一股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姐姐,你笑起来好美……”
此言出。
陈多稍稍一愣,随即下意识的撇过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戛然而止。
周哒同是一愣,随即面色突然阴沉许多,右手也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腰间。
“咳咳……”
胡言,醒了。
打断了三人各自的心理活动。
“你们不要让他乱动。”
暖画叮嘱一句,随即又兑了一杯柠檬水,递到胡言面前。
大病初愈,幻毒才除。
胡言虚弱的睁开双眼,朦胧中,张开嘴抿下一口。
“谢……”
胡言正要道谢。
谁料!
当他看清床边端水之人乃是暖画时,竟突然推手打翻水杯,冷声道:“妖族,若是不想死,就离我远些!”
“胡言!你在干什么!”
事发突然,这边暖画还未缓过神来,那边陈多倒是替暖画出头,训斥起了胡言:“你知不知道,你中了幻毒。是人家暖画帮你解了毒,还给你带回家休息!”
胡言左右看了看,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此时竟已不在凉亭附近。
胡言前后想了想,他这才想起来,昙花客栈的店小二确实曾言,他中了什么所谓七日必死的“毒”。
可即便如此,他却不仅不知感恩,反是忍着还未完全退去的眩晕感,强撑着站起身,略过暖画,径直走向门外:“妖族的施舍,我胡言受不起……”
话音未落,却听门外忽而传来一道女声。
“胡言,我们又见面了,黑风谷一别,也是多番思念呢。”
循声望去,门外小桥处,竟站有一女子,掩面调笑。
“柳长舒?!”
胡言、陈多、周哒、暖画,四人齐声而呼。
陈多和周哒对柳长舒有些许了解,但仅限于夜梁国柳家大小姐,却不知其还与百花谷有关联。
话说夜梁与百花,许多年前本就是一家,直至蔡荨篡夺谷主之位,再至如今也联系不断。
夜梁世家子弟在百花修行,百花弟子来夜梁历练,实在太过正常。
可像柳长舒这般,连夜梁掌权者都不知其和百花谷有所关联。
明明再正常不过的事却要藏着掖着,反倒是不正常了。
“等此间事了,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查一查柳家。”
陈多已在心中打定主意。
柳家,夜梁。
怕是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再看此刻,再看胡言。
沉默不语,凝眸而视。
他倒是知道柳长舒与百花谷的关系,只是他想不通,柳长舒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是特意为他而来。
知道他在百花的,无非就是袁琪、暖画、陈多和周哒几人。
陈多与周哒深受陈箫生与百花谷之害,自是不可能出卖他的。
袁琪?
还是暖画?
是谁在通风报信,又或者是否真的有人通风报信?
其实,是无所谓的。
就算柳长舒将他堵在了这里,又能如何?他可从未将柳长舒放在过眼中。即便是幻毒初愈,即便是身处敌营,也依旧是如此。
“有事说,没事滚!”
胡言满脸的不耐烦,幻毒为他带来的烦躁还没完全消退,被妖族救下亦让他尊严受损,王玄风仍旧生死不明,此时的他可没时间,更没心情与柳长舒废话。
“咯咯咯,几日不见,哥哥的性子怎变得急躁了许多。”柳长舒轻笑几声,面色忽冷,恨恨道:“你可知因为你,我被师父骂的多惨?!你可知现在百花谷人尽皆知,我柳长舒,贪生怕死,枉顾同门性命独自逃生……而不成!”
“我找你,自是有事。今日,我就要你死在此处,做这百花的养料!”
柳长舒手腕一翻,数支银针赫然在手。
“废话真多。”
胡言眉头一皱,不屑道,随即缓缓凝起玄气。
双方一言不合便欲动手。
可还不等他们有所行动,却见暖画突然冲出来,单手叉腰,指着柳长舒奶声奶气的呵斥道:“谁允许你来这里的?滚出去,莫要踩脏了我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