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凌云听此，只得矜持地点点头。
“我有事与世子说。”说着她大步走过去，推门而入。
只见屋内，萧子章坐在桌案前，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看神色衣着不似是府中仆从。
刹那间，屋内二人的脸色都有些尴尬。
那男人抱了抱拳道：“属下先告退了。”
说罢，他转身离开，临走前还十分懂事的帮崔凌云和萧子章关上大门。
“可是在戚家听到些什么？这么急着寻我？”萧子章笑了笑，毫不心虚地朝崔凌云招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崔凌云按捺着情绪，走到萧子章身边坐下。
“戚家想和你做生意。”她淡淡说道。
萧子章点点头。
“这倒是不奇怪，戚家镇守南境多年，朝廷发的军饷一年比不过一年，听闻去年戚老将军已开始自掏腰包了，再这样下去，戚家军怕是要散了的。”萧子章笑了笑道，“这生意我们要做，且可以多让利给戚家几分。”
崔凌云想到自己刚刚盘下的南北货铺子，张了张口，又沉默了。
她其实没有什么资格怪罪萧子章。
虽说萧子章一直以来都摆出一副对她全无保留的模样，但一个南楚质子在北齐这些年，私底下的经营又岂会一口气便跟她和盘托出，明明是她太贪婪了些。
“具体的细节恐怕还得你派人去南境与戚将军详谈，戚雪诃今日也只是传个话而已。”崔凌云强行把心里的难过压下去，继续道。
萧子章“嗯”了一声，不再多说话，只盯着她，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许多遍。
崔凌云被看得别扭，终于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萧子章莞尔：“该是我问才是，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崔凌云沉默下来。
萧子章轻笑起来：“你难道不想知道，方才我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你的吗？”
“既是不想我知道的，那我更不该问了。”崔凌云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一点一滴地冷了下来。
自成婚以来，崔凌云对萧子章也算是掏心掏肺，毫无保留，他想做什么，她都帮着他，可没想到，萧子章或许不是这么想的。
“今日你若问了，我便老老实实地答如何？”萧子章认真地看崔凌云道。
崔凌云下意识地用手指捏住了衣袖，轻声道：“其实你不必这样，你便是不告诉我，我也不怨你。”
萧子章一时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最后一丝淡然的笑意渐渐褪去。他认认真真地盯着崔凌云，许久才轻叹了口气道：“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逼你做选择。”
崔凌云愣了愣。
“凌云，若我与北齐之间，你会选什么呢？”萧子章苦笑道，“我是南楚世子，而你是北齐郡主，纵然我们都是弃子，可若有一日，国君要再启用我们这颗棋，你又当如何呢？你会选择义无反顾地站到我这一边，还是效忠自己的故国？”
这样的事，崔凌云从未想过。
“是……南楚联系你了？”崔凌云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结结巴巴问道。
萧子章点点头，颓然地叹息道，“我父身体日渐衰败，若他病故，继位的便是我兄长。昨日我兄长派人传书与我，言说若是他继位，希望我能里应外合，为南楚传递消息，他日南楚攻陷北齐，我便是南楚的功臣。”
这当然只是些说辞罢了。
昔日南楚兵败，送萧子章入北齐时，萧子章乃是皇后所出的唯一嫡子，按道理他日是要回南楚继承皇位的。而微妙的是在前往北齐的路上，萧子章便被人暗杀，以至于摔断一条腿，落下残疾，自此与皇位无缘。
暗杀萧子章的，必是南楚皇室中人。萧子章也正因此，被北齐认定是个废子，多年轻慢，虽衣食无忧，却并无多少尊严与份量。
“你大哥都是骗你的，你别相信！”崔凌云瞪大眼睛道。
“骗与不骗，又有什么区别？日后他若登基，便是南楚之君，我为臣子，难道还能不忠于故土吗？待到那日，我若做对北齐不利之事，你又如何自处？”萧子章说到此，眼里都是深深地惆怅，他伸手略过崔凌云的鬓发。
此时，崔凌云才明白萧子章方才说的，为何他不想逼她做选择。
“我，我答不出来。”崔凌云下意识地躲开了萧子章的手，她站起来，有些彷徨地后退，目光却撞进萧子章忧伤的眸子。
萧子章苦笑：“我早知会是如此，罢了，你去吧，当我方才什么也没说。”
第一次，崔凌云落荒而逃了。
她几乎不敢回头，一路小跑离开萧子章的书房，想到他刚才问她的话，心中五味陈杂，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家国与丈夫，这样的局面，让她怎么选呢？
平心而论，身为皇室子弟，崔凌云做不出背弃祖国的事情来，可如此一来，她的答案必定伤害萧子章的心，也让她意识到一件事，他们两个从一开始便不可能是亲密无间的夫妻。
哪怕成亲，哪怕日后，日后有更进一步的发展，他们都不可能毫无隔阂，毫无保留。
想到这，崔凌云的眼泪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她觉得难受得很，为自己，也为萧子章。
而此时，萧子章的书房。
“夫人独自在花园里，好像在哭。”季风小心翼翼地看向萧子章，“殿下……这……”
萧子章有些好笑起来，“女人果然是水做的，眼泪多急了。”
然而下一刻，男人的脸上温柔褪尽，变得严厉起来，“吩咐下去，日后她一回府，就得派人盯着，今日之事，不可再发生了。”
季风抱拳：“是！属下明白！可世子殿下，戚家的事您如何看？”
萧子章闭了闭眼，冷声道：“戚家与我南楚多年世仇，我不信他们会为了军粮就这般轻轻松松与我们合作，你们把去年弃用的那条商路捡起来，放在世子妃盘下的那家南北货铺子里，叫她出面与戚家合作，若是出了事一并舍弃就是。”
季风一时愣住了，似有些什么话欲言又止，许久才道：“殿下是要用世子妃试探戚家的诚意？可如此一来，若是不成，世子妃恐怕会被置于险地。”
萧子章沉默片刻，才继续道：“不妨事，我心中有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