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既出征之事,在朝堂上又引起了诸多议论,许多人觉得这是三皇子得势的信号,戚家则明显是被皇帝打压了的。戚雪诃急流勇退,决心动身回南边去。

临走前,她与崔凌云又见了一面。

比起来时的英姿飒爽,戚雪诃的脸上难得也有了沧桑,“那日你没事吧,替我挡下那杯酒,恐怕不好受的。”

提起那日,崔凌云的脸红得厉害,她低头喝了口水,根本不敢多开口,只羞涩地岔开话题道:“我在京中,本只剩下你这么一个朋友,如此又要分开了。”

戚雪诃也跟着怅然起来道:“我的婚事日后只怕会成为父兄的一个麻烦,此番离开,我大抵会在南方寻一户人家,便是一年半载不成亲,也是要先订婚的。”

崔凌云愣了愣道:“可有人选了吗?”

戚雪诃露出一丝嘲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爽道:“这天下男儿配得上我戚雪诃的,还没生下来呢。”

崔凌云笑了起来,那一丝丝别离的忧愁刹那间被戚雪诃的豪气冲淡了。

她笑起来,也跟着举杯,“那我便敬我大齐最厉害的将军,女中豪杰!”

那日崔凌云跟着戚雪诃多饮了不少,临分别前,戚雪诃看着崔凌云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地把她叫住。

“你……你那夫君,不是表面上那般温文尔雅之人,你不要傻乎乎的,对他掏心掏肺,否则日后,恐怕要吃苦头的。”戚雪诃犹犹豫豫,还是说了一句,她到底是比崔凌云老练许多,这些时日,她是看出来了,萧子章可没有表面上那般,不问世事,到底是南楚人,和他们北齐不是一条心。

崔凌云微微怔忪,许久才勉勉强强笑出来,她伸手抱着戚雪诃的手臂摇了摇,撒娇道:“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至于其他的,她什么也没说。

戚雪诃抿唇,知道她是执迷不悟的,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言尽于此。”

崔凌云听得懂,只是她不愿多想,她亲缘淡薄,萧子章已是她这世上,唯一可敬可爱之人了,这是她唯一可赌的东西。

自崔凌云撞破皇后与北夷人密谈之事后,皇后便时常召萧子章入宫。也不知萧子章施展什么样的本事,让皇后沈氏对他赞不绝口,不但私底下亲近,就连在公开场合,也时常夸赞。

也正因为此,朝堂上都在传,世子府似乎正在逐渐加入太子集团的阵营,萧子章终究是压宝了太子一脉。

对这些事,崔凌云起先是并不知晓的,直到她的妹妹竟难得的踏入世子府的大门。

崔凌云的妹妹崔漱玉今年十二岁,也到了快说亲事的年纪,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明明是同样的出身,同样的血脉,这个妹妹却比崔凌云更得父母的喜爱。

自小锦衣玉食自不必说,还是养在荣王妃膝下,平日里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崔凌云偏居一方,多年都不曾与这个妹妹有什么交集,偏偏这一日,破天荒的,她竟然上门来了。

崔漱玉小小年纪,不好独自上门,是太子妃周氏带她来的。

若是旁人,崔凌云或许还能应付一番,可既是太子妃,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时,只见崔漱玉满头鬓发插满了钗缳珠佩,不但有时鲜的桃花,更有孔雀开屏的步摇、金丝掐花镶红宝石的耳坠,脖子上挂着璎珞,通身的富贵,却因为身材娇小,面容稚气,有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味道,瞧着十分滑稽。

“前些日子,世子入府做客,说起你在家中很是无聊,我便自作主张,带着你家妹妹一起上门来了。”太子妃周氏则是个身形圆润的美人儿,素来是有名的贤惠有礼。她的装扮比起崔漱玉,便显得简单许多,素色绸缎的褙子,头上只簪一根钗,腕间一汪翠绿的镯子,华贵又不失简约。

她今日明显是有备而来,不但捎上了崔漱玉,还备下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物,叫崔凌云推辞不得。

然而崔凌云近来不痛快,戚雪诃要走她不痛快,临走前她说的话,让她更不痛快。

此时,看着这些沾亲却无交情的女人们,她更是笑都快笑不出来了。

“他们男人的事,我是不懂的,太子妃是贵人,突然登门,实在叫我受宠若惊。”崔凌云掩饰地低头,饮了一口茶,面色淡淡地说道。

她对皇后宫宴下药的事还是很膈应的,连带着对周氏也没什么好脾气。

“不必那般客气,若论起来也都是亲戚,你也该叫我一声嫂子才是。”太子妃却仿佛没见着似的,亲切说道。

是啊,若论起来,太子是崔凌云的堂哥,那周氏可不就是嫂子。

然而这一家子的亲戚,崔凌云哪个也不想攀上,她笑了笑不答,反而是崔漱玉自小骄纵惯了,看她冷淡模样,气道:“我姐姐这个人,素来就是冷心冷面的,过去我娘常说她,太子妃姐姐莫要生气,她既然不欢迎,咱们走便是!”

周氏带着崔漱玉,本是想和崔凌云套套近乎,未料到崔漱玉如此不懂事,说话全无方寸,一时愣住了。

她笑道:“漱玉还是小孩儿心境,你母亲想你姐姐想得紧,临走前说的话,你可是忘了?”

崔漱玉听周氏提起母亲,一时更拉下脸来。

她自小就知道,她有个命不好的姐姐,孤星入命,被父母所不喜,独自住在外面的一处宅子里,几乎是素未谋面。

崔凌云出嫁时,母亲也是不甚在意的。

偏偏这些日子,荣王和荣王妃突然常常提起这个女儿来。

他们说,世子萧子章左右逢源,深得皇后宠幸,说他和李既将军私交也极好,是难得一在两派势力间游走,却左右逢源之人。

父亲怪自己看走眼,母亲嗔怪父亲不把这好亲事留给宝贝漱玉。

崔漱玉把这些话都听了去,是以心里怪怪的,总觉得是崔凌云抢了她的好姻缘。

可偏偏这次出来,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她和姐姐修复关系,日后常来常往,若见着姐夫,更要恭恭敬敬的。

周氏如此提点,崔漱玉想到这,目光暗淡下来。

“还不赶快跟姐姐道歉。”周氏推了漱玉一把,崔漱玉走到崔凌云身边,委委屈屈地朝她福了福身子。

“是妹妹失言了,姐姐对不起。”

她话音未落,外间突然传来脚步声。

只见是萧子章归家,他今日穿一袭靛蓝色长衫,走得闲庭信步,步履翩翩,丝毫不见隐疾。

崔漱玉回眸看过去,一时怔忪,她心想,怎从未有人告诉她,姐夫长得这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