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破窑城,韩晏清开始思考如何让破窑城百姓的日子过的更好一些。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破窑城土地贫瘠,能耕种的田地极少,而周围的荒地却非常多。要想提高粮食产量,只有开发荒地一个办法了。可是,如何开荒,开荒之后种什么,这些他却丝毫没有头绪。韩晏清正想着找个务农的人来问问,这时,粮知慢慢悠悠从衣服里掏出一本书,韩晏清接过来一看,封面上写着《齐民要术》,荆棘不由得惊讶道:“这不是楚湫公子给你的嘛?粮知你竟然随身带着,还真看了啊。”粮知笑道:“刚开始我也看不进去,后来吧,我闲着无聊,硬着头皮翻了几页,发觉此书确如楚湫公子所说,农林牧副渔,各行业的生产技术都有,读完确实受益匪浅。”说罢,粮知清了清嗓子背了起来:“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返道,劳而无获。”看韩晏清跟荆棘相互对望着,不理解这几句话的意思,粮知逐渐得意起来,眉飞色舞道:“意思就是说,生产要遵循自然规律,种植农作物要因地制宜,不可任性而为。”韩晏清打趣道:“既然你已掌握了其中要领,那发动百姓开荒的差事,就交给你了。”粮知想了想,道:“技术倒是没问题,可如何才能让百姓自愿开荒呢?”

荆棘想了一会儿,道:“若想让人自愿去做一件事,必定要触及到他们的切身利益,不如,就将土地免费给他们耕种,到时候只收取一点粮食用来纳税,剩下能产多少粮食,全凭个人本事,你们看如何?”韩晏清道:“是个好办法,那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荒地划分出来,公平的分给每一户。”粮知不以为然道:“都是些荒地,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无论远近,土壤还不都一样?”荆棘笑道:“那可不一样,当一件物品免费赠予之时,即便是破烂,也会有人计较到底有多破多烂,也会有人质疑,为何我的比他的更破更烂呢?”韩晏清道:“哈哈哈哈,荆棘果然思虑周全啊,我们现在就去找杨县令,看他有何意见。”粮知撇撇嘴,道:“找那个往米粥里面加沙子,拿灾民不当人的县令?他怎会管百姓死活?问他干什么?”荆棘却道:“不管加没加沙子,反正人家确实是将自家的米拿了出来,发给灾民了不是?至少这个杨县令比上一任的朱县令要好的多。”韩晏清点点头,道:“荆棘说的不错,说到底,杨县令才是这里的父母官,上次我带领百姓大闹县衙,已经驳了杨县令的面子了,这次,总不能越过他私自分发土地吧?而且,经过上次打交道,我觉得杨县令这个人还挺有治理一方的思想的,于情于理,都得找他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就这样,一行人来到杨县令府上拜访,说了开荒的想法后,没想到杨县令十分热情,道:“不瞒各位,我早就有此想法,只是我来的时间太短,还不摸情况,故而推迟到现在也没实施。若能与公子一起将此事推行下去,对破窑城来说,将是一件大好事啊。”从杨县令府上出来,粮知一言不发的走着。荆棘看穿了粮知的心思,笑道:“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不能单从一件事就判定一个人的好坏。”

得到了杨县令的肯定,众人说干就干,韩晏清差人将破窑城的户数仔仔细细统计了出来,为保证人人有地,家里有多个青壮年的,则视为多户。分好户数后,再将土地综合考虑远近位置等因素划分出来。百姓得了自己的土地,尽管如此贫瘠,但也是自己的财产,纷纷开心不已。第二天天不亮,村民们就扛着锄头,挎着篮子,热情高涨的打理自己的荒地了。大家你追我赶,荒地犁的一家比一家好,一块一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粮知这几天可忙坏了,用他学来的知识,教大家种一些容易成活的作物,人们纷纷把粮知当老师傅看待,拽着他问东问西,粮知十分耐心的解答着,连荆棘叫他吃饭都顾不上了。为了能够灌溉庄稼,百姓们还自发出工,齐心协力修了一条小沟渠,将河水引到了田地里,曾经荒草杂生的土地,逐渐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忙碌了几天,粮知回到王府中,韩晏清跟荆棘拽着粮知左看看,右看看,二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粮知迷惑不解,道:“笑什么,笑什么?我在地里干活,鞋子都走坏了好几双,你们却在这里悠闲的喝茶。”荆棘笑道:“粮大公子,建议你别穿白衣服了……”粮知满脸疑惑,不解的问道:“为什么?”韩晏清忍不住道:“因为……显得你更黑了……哈哈哈哈。”见二人笑的花枝乱颤,粮知赶紧摸摸自己俊俏的脸蛋,问道:“我黑了吗?我真黑了呀。”说罢便往外跑去,荆棘忙问道:“你去哪里啊?”粮知边跑边喊:“胭脂铺,我去弄点粉涂涂,可不能毁了我的盛世美颜。”二人听到这里,捂着肚子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破窑城这边正忙的热火朝天,可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云林国另一个小城一家农户内,一个老妇人不断的为儿子盛饭、夹菜,她满脸慈祥着望着儿子,这个士兵边大口吃饭,边滔滔不绝讲着军队里的故事,讲着将军对他们如何的好,他们打了多少胜仗。他眉眼间闪烁着光芒,憧憬的美好的未来。这是儿子从军以来第一次回家探亲,老妇人紧紧盯着儿子,生怕一眨眼,他就跑掉了,她不由得回忆着儿子小时候刚出生的样子,小小一只,饿了就扯着嗓门大哭,哭的青筋暴起。后来儿子学会说话了,再后来磕磕绊绊的走路了,再后来,不知不觉长大了。她以为儿子永远会在她身边,哪知道,突然有一天,儿子在跟人打了一架后,愤怒的说着这种日子他已经过够了,这个家他一天也不想待了,他要去从军,他要到外面看看。当时,老妇人心里一紧,她知道,她即将要失去唯一的孩子了。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为儿子准备好衣服、纳好鞋子,为他收拾包袱。没想到,让她欣喜若狂的是,多年之后,儿子还能再回来。

阿云从包袱里面拿出一大串五铢钱塞到老妇人手里,满脸自豪道:“这都是将军奖赏的,娘你拿着,以后我还能赚更多的钱回来。”老妇人顿时红了眼眶,看着那些儿子用命换来的钱,不禁担忧的问道:“娘岁数也大了,你能不能不回去了……”阿云不耐烦的打断了老妇人的话,道:“哎呀,娘,打仗可好了,有肉吃,还有战利品能拿。一辈子呆在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好的?”老妇人嘴角动了动,不由得记起阿云七八岁之时,养了几只小鸭子,他天天跟小鸭子一起玩耍一起睡觉,还为小鸭子起了名字。后来,小鸭子老了不再下蛋了,老妇人将四只鸭子绑住腿挂在扁担上,准备去集市卖掉,阿云哇哇大哭,上前紧紧拽住鸭子不让她去卖。又过了段时间,鸭子们先后死去了,阿云就在屋外找了一块空地,刨了一个深坑,将鸭子埋掉了。又过了几天,阿云还是很想念小鸭子,又将那个坑刨开,发现小鸭子身上已经沾上了很多蚂蚁,肉身都被啃食了。老妇人不明白,幼时连鸭子死了都能嚎啕大哭的阿云,现在怎么对打打杀杀这么习以为常。

老妇人最终把想说的话又吞进了肚子里,她知道,她拦不住儿子,也没有理由拦住,难道让他一辈子跟她窝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吗?阿云见母亲担忧的样子,又兴高采烈的道:“这次,将军给我安排了一个秘密任务,这个任务只有我能做,你儿子厉害吧,等我完成这个任务,再带着好多钱回来看你。”老妇人只能说着:“好,好,我儿子有出息了。”

临行前一晚,老妇人连夜为儿子修改衣服,虽然这些年为儿子缝制了那么多衣服,但几年不见,没想到儿子都这么高了,不得不再连夜修改,她还为儿子纳了一双绣着平安字样的新鞋。相逢的时间总是如此匆忙,一晃太阳已经升起,阿云背着老妇人缝制的行囊,穿着那双绣着平安字样的新鞋,又踏上了旅途。而老妇人,呆呆的站在门外,望着儿子远去的身影,望啊、望啊,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为止。她还站在那里,生怕儿子转身看不到她。一阵风吹来,吹起她满头的白发,吹起她脸上的皱纹,还有那含在眼里浑浊的泪水。最终,她确认了儿子真的走远了,慢慢的拄着拐杖转过身,缓缓走进屋里,再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等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