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不是第一次搬家,最开始俩人真的会哭一场,怨一阵。
一旦次数多了,她们也都麻木,周玄华甚至学会拿这种事情作弄起人来。
见招数被识破,她破颜一笑,捏起红鹭的面颊引诱道:“搬家可是力气活,中午给你加个大鸡腿如何?”
红鹭抬起胳膊挡下她的手,撇撇嘴:“一个哪能够,得两个才行。”
就知道这招管用,周玄华扳过红鹭身子,率先伸出小拇指以表诚意:“一言为定,两个就两个。”
她似乎真的没有因为突来的搬家消息干扰到,反倒是因为哄得红鹭开心,笑意重回眼角。
红鹭也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丫鬟,她指着满墙书籍,道:“那今日我不陪县主去普恩寺了,我担心外头那些人毛手毛脚再把您的这些宝贝碰坏了。”
这些书别说搬动,就光打包起来都费时费力的。可周玄华哪舍得春溪跟着受累,拉过她,下巴冲着门口扬了扬。
“搬家之后可有你忙的,这些力气活还是交给别人做,你扶我去见福安。”
久候的福安看见周玄华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笑嘻嘻地一张脸迎上去:“老奴见过县主,咱们这就上撵吧。”
周玄华扬唇轻笑。
“不了,今日我约了慈晏大师为亡父讲经,为胞兄祈福,误了时辰恐有不妥。搬家的事就有劳福伯费心,我这院里的女使全听您的差遣。”
福安恭敬又懂分寸,佝偻着身子回道:“是,老奴遵命。那这步辇已经抬过来,就让他们送县主到正门吧。”
周玄华点头回应,转身吩咐红鹭:“你去叫人把东西带着,咱们这就去普恩寺,我到正门等你们。”
她在福安的搀扶下上了步辇。
......
普恩寺位于招瑞外城以南的大梁山上,从山脚下到寺门口还有一百零八级的台阶要爬。
周玄华腿脚不便,带上帷帽下了马车,由红鹭搀扶着慢慢往上走。
身后不知是谁家的婆子认出她,拉过身边同行的人低语。
“看着怪可怜的。韩王没了,王妃也疯了,嗣王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自己又瘸,整个韩王府怕是找不出一个囫囵个儿的人。”
“这有什么好可怜的,听算命先生说,这玄华县主是能带来灾祸的白虎星转世。说不定家里那几位就是被她克着了。”
“可不是,她这种人命里带煞。当年永乐桥塌,死了多少人。我那娘舅家的儿子被砸得没了模样,可你瞧她却只瘸了一条腿。”
“就是,你看她住进晋王府没几年,那晋王妃不是也投井死了吗?”
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以为人多嘴杂不会引起注意,哪知全被红鹭听去。
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她圆眼一瞪,回身开骂:“是哪个烂屁眼的,腚沟里的屎没擦干净,在这儿熏人,不怕——”
她这一开口,不知所以的路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主仆俩,指责红鹭是个没教养的。
周玄华忙抬手堵住红鹭的嘴。
“红鹭,佛祖门前揭人短,造口业实乃不敬,罚你抄写《无量寿经》十遍。”
她这一声制止得好,婆子们听了心虚,怕佛祖怪罪,不敢拜佛,一个个灰溜溜下山去了。
看着仓皇逃离的背影,帷帽下的周玄华嘴角闪过一丝冷笑,随即消失不见。她拉起红鹭,唤着仆从继续向寺庙进发,诵经祈福。
晌午时分,天公不作美,普恩寺上空乌云密布,骤雨如倾。
雨滴挟着冷气,欺凌寺中早开的花朵,凋零的花瓣片片点点,铺红满地。
雾气漫着烟缕,困扰柳树垂坠的新枝,柔长的柳丝袅袅飘荡,泛着青色。
前一刻庙内还虔诚三拜九叩的信徒们,下一刻狼狈挤进大雄宝殿。
殿前香炉里,直冲云霄的烟雾渐渐淡去,鼻端浓郁的檀香气息也被雨腥气代替。
殿后,平日里便是人迹罕至的寂静禅院,这时却多了些声响。
珠帘般的雨滴敲打着屋顶,屋檐飞下无数雨丝。千里烟雨中,春燕迟归,躲进禅室檐下的泥窝里梳理毛发。
红鹭和仆从们正站在下面议论着,明明早上还晴朗的天,这雨说下就下,南斋阁院子里县主的被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看。
简陋禅室中,年迈的慈晏大师着禅衣正襟危坐于蒲团之上。
听着潺潺雨声,缓缓睁开眼,看见对面的周玄华正饶有深意地注视着窗外的雨势。
他双手合十礼。
“阿弥陀佛,看来佛祖有意让施主留下吃个斋饭。”
是呀,这雨来得可真及时,周玄华转过头,合上手中用上古文字编撰的经书,对着慈晏莞尔一笑回礼道:“有劳慈晏大师。”
......
晋王府主宅书房内,藤编的躺椅上,锦衣华服的晋王左拥右抱地正享受着贴身婢女捶肩揉腿。
见福安从洗院归来正等他训话,摒去左右,福安弓身上前将晋王肥硕的身体从躺椅上扶起。
晋王抬眼,眼中狠厉让人寒毛直竖,竟还有一丝阴邪挂在脸上,随之夹杂着风箱拉动时的轰鸣嗓音,从粗大脖颈里传出来。
“事情办的怎么样?”
“回王爷,南斋阁县主的东西都已经查找过了,没有发现。”
听到消息,晋王手上盘着的两个翠绿圆润玉球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在他手中继续交替旋转。
他早就应该想到,十年了,若那矿脉图真那么容易找到,也不至于这么折腾。
“玄华那丫头没说什么,可有异常反应?”
“没说,一大早就去了普恩寺,晌午赶上那边下雨,县主留在寺里用的斋饭,回来的时候东西都已经搬到洗院了。”
福安如实禀报,晋王眯起本就不大的眼睛,眼神里的狐疑未曾减少半分。
“这丫头倒也沉得住气,给我看好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向我来报。”
“是”
福安正打算退下,晋王又想到了什么,马上叫停他。
“等等,楚承山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既然周玄华这边没戏,那他就得从别处下手。
据他所知,当年韩王儿子周忠逸便是被楚承山接走医治。
若韩王没把矿脉图留给女儿,那一定是留给儿子了,只要找到周忠逸,说不准那富可敌国的矿脉他就手到擒来了。
“探子传来消息,已在沐溪郡雷姆山发现楚承山的踪迹。”
听见回禀,晋王眼神立即闪烁得意之色,胜券在握般躺回藤椅上,继续做他金山银山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