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月身着大红嫁衣躺在床上,她的面色雪白,但是神情还是十分平静,看起来就如同睡着一般。只是屋子中的空气如同冰窖般寒冷,根本感受不到活人的气息。
洛珉岐越慢慢走近弥月,心中的恐惧便更深一分。他早已被吓得根本说不出任何话,仅有嘴唇颤颤巍巍的颤抖,想要呼唤弥月的名字。他现在殷切的希望弥月可以坐起来,向从前一样抱住自己,告诉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可是直到他走到弥月的身边,还是没有任何奇迹的发生。
洛珉岐的身子支撑不住的跪到了床边,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弥月毫无血色的脸。可是越接近弥月的脸,他的手仍然感受不到一丝温暖,颤抖的停在距离弥月的脸不远的距离,怎么也下不定决心去触碰。
一股委屈的情绪瞬间涌上他的心头,鼻头一酸,心头一震,眼泪比他先一步落到了弥月的身上,顺着弥月早已僵硬的皮肤滑落,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洛珉岐再也控制不住汹涌的情绪,眼泪和悲伤瞬间喷涌而出,宣泄心中的难过与不舍。他的手终究还是触碰到了弥月冰凉的脸,刺骨的寒意加剧了他心中的悲伤,他疯狂的呼唤着弥月的名字,企图把床上的弥月唤醒,动作却还是十分温柔。
“弥月,弥月。”
“你醒醒啊。”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
洛珉岐的每一句话都没有任何的回应,冰冷房间中只有他无助的哭喊和祈求。等到他哭的虚脱时,他终于意识到弥月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的注意力也终于关注到了弥月身旁的两封信,他知道这肯定是弥月最后想要说的话。如同抓住了什么珍宝一样,洛珉岐顾不得身体的虚弱,爬了起来,拿起信看了起来。
两封信,一封是“皇上亲启”,一封是“公主亲启”。
洛珉岐毫不犹豫的打开了弥月写的自己的那封信,如饥似渴的看着,似乎里面有着可以救活弥月的方法。
弥月的字是洛嘉后来才教的,写的并不算太好,但是这两封信,她写的很认真。信封中的信纸只有两张,可洛珉岐却足足从白天看到了黑夜。他看完了弥月写的所有的内容,每一个都仔仔细细的端详,舍不得略过一个。
洛珉岐坐在同样冰冷的地上,头靠在床边,尽力靠近弥月,手中抱着弥月写给自己最后的话,双目无神地望着屋顶。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该想些什么,他只是感到深深的委屈和自责。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进来的是宋稚,他收到宫中来人传来的消息后马上就赶了过来。但是他只是知道洛珉岐突然在宫中大哭,谁也不见,却不知道原因。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洛珉岐和穿着嫁衣躺在床上的弥月。说实话,他的心中也震惊不小。
“你怎么来了?”
洛珉岐费力地抬起了头,看到进来的宋稚,有气无力的问。
“宫中来人说皇上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洛珉岐听到宋稚的话,轻笑了一声,又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再次看向弥月说,“我又岂止是心情不好。”
“月妃娘娘她···”
宋稚顺着洛珉岐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弥月的不对劲,他没有问完,因为他的心中已经猜出大概了。
“都是我没有用,是我保护不了她。”
“是我对不住她,我欠她太多了太多了。”
自从洛珉岐娶了弥月之后,弥月一直带领宫中众人一起省吃俭用,但是她总是会把最好的给洛珉岐。弥月虽然成了皇妃,吃穿用度却还比不上从前当侍女时,可她从未抱怨过,她还总是安慰洛珉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皇上。”
宋稚想要上前安慰洛珉岐,可是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他知道如今任何的话语都没有用,只能靠洛珉岐自己走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此次赵国援军来的如此之快吗?”
洛珉岐突然问起宋稚。
“回来的使臣说是赵王慷慨仁慈,不忍燕国落难。”
“可笑,”洛珉岐轻笑几声后,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这是我的弥月用命换来的?”
宋稚不解弥月和赵王之间有何种关系,疑惑地看向洛珉岐。
“弥月在留给我的信中说让我在她死后封季丝悦为皇后,”洛珉岐又拿起那封信,“刚读到时,我只觉不解,还是不知道弥月为何突然寻短见。可是我把这段时间的事情联系起来,最后发现赵国援军多半和季丝悦有关,而这应该就是条件。”
洛珉岐一向知道季丝悦对自己的情感,但是他不想回应,所以一直回避。他以为只要自己不正面对上季丝悦,时不时顺着她的意思就不会有事,可是没有想到季丝悦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她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弥月的身上,而且还害死了弥月。
一想到这里洛珉岐心中狠意顿生,语气也变得凶狠。
宋稚听完洛珉岐的解释很快也了解到了事情的大概,他之前也有听说过季丝悦的事情,只是一直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影响。宋稚从洛珉岐的语气中敏锐的捕捉到了洛珉岐的情绪变化,他赶紧出声。
“皇上,我知道您现在心中难受,可是如果真是这样,那季丝悦我们更是动不得呀。”
宋稚能够理解洛珉岐心中的悲伤,在送洛嘉去卫国时他也同样如此伤心,但是至少洛嘉还是活得好好的,所以或许洛珉岐此时要更加伤心一些。
“如此狠毒之人,我又怎么会继续留她在我身边!”
洛珉岐咬着后槽牙,眼神露出一股杀意。
“如今燕国还未摆脱困境,我们还需要赵国的帮助,”宋稚等洛珉岐发泄完情绪之后,仔细分析着,他知道如今洛珉岐已经被伤心与仇恨冲昏了思绪,所以此时自己必须告诉洛珉岐要顾全大局。
“所以我才恨自己没有用,恨自己靠牺牲自己最爱的人换来他人怜悯。”
洛珉岐看向弥月的眼神尽显心疼和愧疚。
“并非皇上的错,而是卫国实在狡诈,”宋稚走近扶起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洛珉岐,“等到阴琪公主那边部署完成,我们很快就可以摆脱现下困境。到那时,皇上就不必再受人制约,自然想做什么都可以了。”
宋稚尽力的劝着洛珉岐,他希望洛珉岐可以尽快走出来,现在燕国还处于危险之中,洛珉岐身为一国之君,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可是那时候弥月也回不来了。”
“···”
洛珉岐的话令宋稚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洛珉岐说的没错。
“可是我们也不该让月妃娘娘白死,她肯定也不希望皇上这般伤心。月妃娘娘特地来到华严殿肯定就是为了不让皇上分心,所以皇上更应该理解月妃娘娘的一片苦心呀。”
“她直到死时还在为我考虑。”
“月妃娘娘肯定是希望皇上可以振作起来,继续守护燕国,这样她才能够安心啊。”
“···”
冷静下来的洛珉岐自然也知道了弥月这样做的原因,他也知道自己需得按照弥月说的去做才能够继续获得赵国的支援。可是,一看到躺在床上,再也醒不过来的弥月,洛珉岐的心口直疼,根本顾不得其他事情。
“每日宫中的消息肯定就会传遍,季丝悦肯定也会来找您,皇上还是得仔细着对付呀。”宋稚已经能够想象到明日宫中会是如何的景象。
“···”
洛珉岐只是一直看着弥月,没有回答,但是他的心中也在思考着宋稚说的话。
虽然知道这样对洛珉岐很残忍,但是宋稚没有办法,还是得继续提醒着洛珉岐。
“还请皇上顾全大局。”
“我知道了,”洛珉岐终于再次开口说话,“我再陪她一会儿,你先回去吧,明日我会恢复平常的。”
这一晚是唯一可以留给洛珉岐作为一位丈夫为弥月放肆哭泣和伤心的时间了,到了第二天他又得继续变成燕国的皇上,他必须不露出任何其他的情感。宋稚自然也不会残忍到剥夺洛珉岐这一夜伤心的权利,他不放心的看了洛珉岐一眼就打算退下。
“等等,”洛珉岐又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宋稚,“弥月还留了一封信给蓬蓬。”
说完洛珉岐又拿起那封还没有拆开的信递给宋稚。
“此时先别告诉她弥月的事情,我怕她会扛不住,你之后找个时间交给她吧。”
“是。”
宋稚接过信之后就离开了,房间再次变得冰冷,又只剩下了洛珉岐和弥月。
宋稚回府后拿着信件,一直看着,心中琢磨何时告诉洛嘉,如何告诉洛嘉。弥月与洛嘉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如同姐妹,他很难想象洛嘉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有多么的悲痛。他觉得洛珉岐的决定是正确的,此时确实不是告诉洛嘉这件事情最好的时候,他把信件收了起来,准备留到燕国度过难关之后再交给洛嘉,慢慢告诉她弥月的事情。
第二日,洛珉岐果然一改昨日颓废,精神的又回到了朝堂上。他下旨厚葬了弥月,对外宣称弥月操劳过度暴毙而亡。之后,季丝悦果然主动找了过来,但是她没有把自己的得意和欲望显露在脸上。她只是一直安慰着洛珉岐,并且向往常一样献殷勤。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洛珉岐的内心自昨晚之后变得麻木,面对季丝悦他只剩下了厌恶,但是他又不想让弥月白死,还得继续稳住季丝悦。
“我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季丝悦心中有些紧张,喜忧参半。
“只是我才刚丧妻,不能大办,你就先将就住进永懿宫吧,封后仪式日后再说。”
洛珉岐并没有管季丝悦如何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看都不愿意看向季丝悦。
“只要能够陪在皇上身边,我不在乎这些。”
季丝悦听到洛珉岐要封自己为后心中顿是雀跃,但她还是强压心中激动,一副温顺的样子靠在洛珉岐的肩头。
季丝悦的靠近让洛珉岐心中厌恶之情更甚,于是赶紧找了个理由,让季丝悦先离开。之后,每次季丝悦献殷勤时,洛珉岐也总是找借口避开,总说着等结束战争之后弥补,而季丝悦竟然也信了,她以为可以靠自己的陪伴改变洛珉岐的心意。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战争结束之后,洛珉岐的弥补并不是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