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了翊坤宫,年世兰忽地脚步一顿,抬起手,凝眸朝自已那黑缘边绣紫玉兰的衣袖盯了会儿,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极其让她厌恶的事情。

“娘娘,可是有何不妥?”颂芝敏锐地捕捉到了年世兰的表情变化,心头忽地跳了跳,询问出声的语气中伴随着些许紧张。

她们家娘娘自入宫后就鲜少去寿康宫问安,太后那边看似不多计较,心里定然也不会多喜欢,好不容易拜会一次,若是出现什么错处惹了太后不高兴,那自家娘娘与寿康宫的关系怕是会更加雪上加霜了。

“本宫穿着这身衣裳去寿康宫,似乎有些不妥。”年世兰眉毛一挑,嘴角弯起一抹带着玩味的笑容,“着实是素了些。”

方才她将那嚣张又倒霉的夏冬春从御花园拎了回翊坤宫,为方便监督其受罚,便换上了这身更为轻便舒适的水墨花鸟旗装。

素来喜爱明艳热烈的华妃娘娘其实甚少作这般素雅清新的打扮——

衣身主体上是水墨玉兰花纹,着墨不多,留白甚为明显;但胸口处又绘着蓝鸟栖枝,下摆更是有水墨色的浮萍点点。

由此,这一身衣裳虽以白色为主,但丝毫不见寡淡。更不用说襟袖处掺了金线绣着的紫玉兰,在素雅中增添了些许不刺眼的高贵,低调处但又不见得显得平庸非常。

颂芝闻言有些疑惑,将华妃从上至下细细端详了一番,再抬眸时眼中光芒闪烁,似是又被惊艳了一番:

“主子风姿过人,即便穿得比往日素净一些,但却丝毫不掩娘娘您的天姿与光彩。太后娘娘潜心礼佛,喜爱清素,见您打扮得这般淡雅,定会十分欢喜的!”

——颂芝全然没听出年世兰的言下之意,她只知道,她们家主子就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女子,这世间所有的人、包括尊贵的太后娘娘,都一定会喜欢她的主子!

倒是一旁的灵芝看着眉飞色舞、认真称赞的颂芝,轻轻叹了口气,在心中感叹道:

颂芝啊颂芝,忠心是忠心,就是瞧着不太聪明的样子,怎么就是看不出主子如今就不是个守那劳什子后妃规矩的人呢?再说当年主子难产之事……主子怕是根本不稀得寿康宫那位的喜欢。

灵芝想得丝毫不错:

只见年世兰看着满目天真的颂芝,忍住想翻白眼的心,只轻笑一声,嘴角一撇、眉尾微扬,无奈道:“你这一张嘴倒是会说话,只是太素净难免引得太后她老人家心疼,还是先回宫打扮一番为好。”

想着自已的宜修姐姐还不知在寿康宫是如何处境,年世兰回翊坤宫的步伐更加急促了些,足下厚重的花盆底在青石板上啪嗒啪嗒,发出一阵清脆又焦灼的声音。

……

翊坤宫中。

原本在殿前青石板上跪着受罚的那人随着年世兰的离开一颗提溜着的心已经平复了下来。心一静下来,身体上的痛苦就愈发的明显。

也顾不得其他,只见夏冬春眉毛一拧、嘴一撅,扭了腰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揉了揉早已僵硬膝盖骨,还不忘抬头瞪了一眼朝着她连连清嗓子、颔首示意的周宁海。

她虽是惧怕华妃,但毕竟从小便是包衣佐领家的小姐,早已养成了盛气凌人的坏习惯,即便是面对宫里的公公,也是丝毫不怵的。

不过,前提是华妃不在。

但倒霉的人大约总是倒霉的,只这样一想,便真的应了“说曹操、曹操到”这句话。夏冬春不过才缓下两口气,便看见上头的周宁海变了神色,一张脸笑得谄媚又阴险。

“娘娘!您怎得又回来了娘娘!”眼看着华妃又踏进了翊坤宫的门,周宁海立马从月台上一瘸一拐地下来,经过闻声已经石化在地上的夏冬春时还不忘鄙夷地瞥了她一眼。

好心当作驴肝肺,就等着华妃来治你吧秋常在!

但并不如周宁海所料,由于年世兰回来得着急,倒是没有将夏冬春的那“舒适”的姿势放在眼里,眼睛都没抬一下,拎着裙摆径直便上了台阶闪进了殿中。

“娘娘回来换身衣服,你且忙你的去。”匆匆跟在年世兰身后的颂芝朝周宁海使了个眼色,也忙忙进了殿中,与灵芝一起将门掩了上。

周宁海点头哈腰地笑着将华妃一行人目送进去,才转身将拂尘一甩换了个方向,颇有些神气地朝夏冬春瞪了回去。

你嚣张,你再嚣张!华妃娘娘回来了,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夏冬春接收到了周宁海眼神中的讯息,浑身的气焰霎时间便已散去,变成了一只被掐着后脖颈的猫儿,乖乖地恢复了原先的姿势,拿起笔继续赎起“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