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已经没有了老板娘的身影,他也不准备上去,而是转身环顾酒楼。

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打破了她那一潭死水,重新活了过来,就连忘忧酒馆都重新开业了。

他还以为是冷寒的功劳,毕竟这些年,最关注她的只有他。

几乎每年都会来一趟,并且想尽办法让她从那阴影中走出来。

可是到了这里,他只看到了那一池寒冰,感受到了他残存的剑意,但是进了酒馆却没有发现他的人影,那肯定不是他。

环顾一圈他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北方来的身上,这里的一切都很正常,和以往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唯一变得就是多了一个伙计,而且是唯一的伙计,所以他得嫌疑十分的大。

他转身回到酒桌前,而北方也依旧站在那里,两个人都看着桌子上得酒,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北方在想,他刚才说自已不能喝酒,那这酒是不是要拿回去,而道士则想到了探出他口风的方法。

“小二哥可能饮酒?”

“不能多喝,上次和老板娘喝酒,喝醉直接昏睡了过去。”

北方来如实说道,说的很随意,道士听得却听得很惊讶。

与老板娘一起饮酒,十多年了他都不曾有过,心中更加确定老板娘的变化肯定与他有关。

至于喝倒,那是肯定的,老板娘当年可是很能喝的,许多男人都比不上,更何况她这些年几乎日日与酒为伴。

“那就少喝点,一个人喝酒太闷,这里没有其他人,不如小二哥和我一起对饮几杯如何,权当解解闷子。”

北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答应了,在他热情的拉扯下坐在了对面。

毕竟客人的要求不能拒绝,他是这样想的。

这位年轻的道士很是自来熟,都不用北方招呼,自已去一边拿来酒杯,热情的给两个人满上。

先是对饮一杯,一边添酒一边熟悉的交谈起来,就像他是主人而北方是客。

在他有意无意地引导下,北方几乎将自已的事情,还有与老板娘的关系大致的简单说了一遍。

当然长生令他并未提起,因为老板娘曾经嘱咐过不要随意拿出来给别人看,也不要随意说给别人听。

听完他的讲述,道士皱起了眉头,他的身份十分可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上必然牵扯着许多的麻烦。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与老板娘的关系,似乎也只是偶然的相遇与收留。

而忘忧酒馆的开业也仅仅只是他的意思,与老板娘并没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自已猜错了,他盯着北方来,他能判断出他并没有说谎,那么一切的改变只能发生在老板娘自已身上。

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她冰封的心也该融化了。

他猜测是时间消磨了她的伤感,她的心早已溶化,只是时间太长了,已经变成了一潭死水。

而北方就是掉进这谭死水的石子,让她的心在起了波澜,而他后面的一系列举动,让这谭死水更加波澜不定。

得知真相的他,并没有失落,反而更加的开心。

她能够自已走出来,能够自已放下,才是真的放下了。

他很开心,看着酒都想大醉一场了。

之后两个人就单纯的喝起酒来,道士还教北方行酒令,不过这似乎有故意使诈的嫌疑。

在各种层出不穷的歪理规矩之下,北方总是输,所以一直在喝酒。

喝着喝着,一壶不够,第二壶上,第二壶完,还有第三壶,道士自已也没少喝。

迷迷糊糊,迷迷糊糊,不多久,酒劲彻底上来,北方一头栽在桌子上,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哈哈哈,终于有人喝酒倒在我前面了。”

道士哈哈大笑,十分的开心,然而话都没说完,自已也倒下了。

第二天依旧是个晴天,太阳爬上山头,洒下了第一束光,悄悄就照在了他们身上。

感受到早晨阳光的温暖,年轻的道士首先醒了过来。

见北方来还没醒,便没有打扰他,悄悄起身,见门开着,便走了出去。

看着远处冰冻的湖面折射着刺目的阳光,慢慢的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清晨的宁静与温和。

其实他起身的时候北方就醒了,只是趴在那里没动,让自已的迷糊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下,这才慢慢的抬起头。

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外面的道士,又看了看桌前的一片狼藉,收拾起来。

收拾完桌子,北方也走了出去。

“你要走了吗?”

这位背着剑的客人和昨天那位拿着剑的客人都是奇怪的人,他以为他也会只是留一晚便离开。

道士睁开眼,带着他充满朝气的微笑回头看了看北方来。

“不,我打算多住几天。”

这是他刚刚改变的主意,他想看看,北方来这颗意外的石子,能否彻底将老板娘唤醒,走出那悲伤的过去。

“那你得先去城里吃饱饭,这里没有人做饭,我们吃的也都是让人送过来的。”

北方提醒。

“无妨,一会儿让他们多送一份就行了,钱我出。”

“对了,我叫花道子,和你喝了一晚的酒,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我叫北方,我自已取的。”

“也对,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花道子看了看他,过了一会又继续说道:“其实忘了也挺好,有些人想忘却忘不掉,北方,这个名字很好。”

北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气氛有些尴尬,两个人没在说话,静静得看着远处。

“昨晚你问了那么多,现在能给我说说你们和老板娘得事情吗?”

许久之后,北方突然问道。

自已的小计谋被看穿了,花道子回头笑了笑。

“原来你不傻啊。”

“我只是忘记了很多事情,并不是真的傻了。”

北方来很认真得说道,毕竟谁都不会承认自已是个傻子。

花道子依旧保持着微笑,两个人并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争论。

“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想听我便告诉你。”

沉默了一会儿,花道子终于开口了。

老板娘本名君不若,他叫花道子,还有昨天来的那位叫冷寒。

十几年前,他们结识在路上,意气相投结伴而行。

一起惩奸除恶,一起行侠仗义,把酒言欢,笑傲红尘,那时候,他们好不快活。

后来,冷寒因为悟剑,而远去东海,而他也因为师门有事,需要立刻赶回去。

三人就此分开,留下老板娘一个人继续四处游历。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结识了一个叫做谢知礼书生。

两个人一见钟情,很快便坠入爱河,许下诺言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这座忘忧酒馆就是他们共同买下的,想着以后归隐此处。

不问世事红尘,白头到老,做那神仙眷侣,不羡鸳鸯不羡仙。

然而事实无常,谢知礼有一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妹,两家是世交,关系很好。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他只当她是妹妹,但她却深深依恋。

而且两家人也是乐见其好,就在他外出的这段时间,竟然相互下了聘礼,只等他回来择日成亲。

谢知礼回家之后,听闻此事,也是悍然失色,想起自已早与老板娘私定终身,便严词拒绝。

可是从小知礼仪守德的他最后还是没有强过父母,在母亲以死相逼的威胁下妥协,无奈之下被逼答应了这桩婚事。

谢家在江湖也有一定的声望,谢知利的婚事也在江湖传开了,最后自然传到了老板娘耳朵里。

老板娘听闻他大婚,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就在婚礼当天,闯入礼堂,质问谢知礼。

谢知礼见老板娘如此不顾一切,感其情深,自已又怎能辜负她。

于是也豁出一切,跟老板娘诉说缘由,并且当堂悔婚,要与老板娘私奔而去。

两家老人虽然气愤不已,但也是无可奈何,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被人忘却的新娘,却做出了一个人惊人的举动。

她见留不住谢知礼,竟用头顶的凤钗,直接刺入了心口。

以死要求谢知礼与她完成婚礼,完成她毕生最大的心愿。

看着夕日疼爱小妹,人之将死,最后的心愿谢知礼怎能狠心抛下她而去。

老板娘又怎能继续阻拦。

他最终流着泪抱着将死的新娘,继续完成婚礼,了结她的心愿。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之后,新娘便如愿以偿地安心死去,死在了她的新郎怀里。

谢知礼抱着她,又抬头看着旁边的伤痛欲绝的老板娘。

他悔恨,他迷茫,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最后他再次选择逃避,选择了死亡,当堂抱着新娘一起自杀了。

这个混蛋他死可好,一了百了,可是苦了老板娘。

亲眼看着自已深爱的人和别人拜堂成亲,亲眼看着他最后死在自已面前,和他的新娘一起。

谁能想到她当时是怎样一种心情,没有人能够体会,一阵惨笑之后,她当场就疯了。

谢家人本想抓她问罪,但却被她大杀四方,留下一地尸体,疯癫而去。

等花道子和冷寒听到消息,找到她时,她就成了这样,躲在这忘忧酒馆,不愿意见见任何人,终日饮酒自醉。

故事讲完了,花道子长出一口气,他早就想说给别人听,只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听的人。

一时感觉痛快淋漓,甚至道心都有了一丝突破。

再次回忆这段往事,一段谁也说不清的儿女情仇。

他以前认为这一切都是谢知礼那个混蛋的错,若不是他们清规森严,他都想一剑荡尽谢家,杀个痛快,为老板娘报仇。

但此时想来,他也有些说不清谁对谁错。

爱恨情愁,儿女情长,本就是说不清的事情。

还好自已是个守清规的道士,不用去面对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