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暖和极了,长着几簇新芽的枝桠上偶有几只小鸟在上头愉悦地戏耍,传来一阵阵时而高亢、时而婉转的鸣叫声。
大约半个时辰后,桂嬷嬷熬好了热粥,小心翼翼地端给守在书房门口不远处的张敬。
张敬一双手犹犹豫豫,欲伸不伸,“没下毒?”
桂嬷嬷一双眼瞠圆,直挺挺地望着张敬,“什么?夫人命老身熬粥给侯爷,怎会下毒?”
“你家夫人极能作妖了,我怎么敢信?”话刚说完,便见许知意出现在眼前。
许知意似是会预料到这一幕,早早就站定在厢房门口。待看到这一幕,她立即抬脚赶了过来,一张脸冷漠如霜,开口的声音冰冷又坚决,“张敬,有什么话当着我面直说无妨!”
张敬也不再虚与委蛇,神情剧变,“夫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清二楚,早前坊间流言遍布,别想着趁侯爷生病之际浑水摸鱼,我是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那你说说我都干了些什么?”
“呵,还想装?嫁给侯爷让你失望了吧?侯爷现在连自己的房间都回不去,只能宿在这个书房里。那么多天我可都看在眼里,你从未在乎过侯爷,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便能为所欲为。”
“张敬,你怎可如此想,夫人可是……”桂嬷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知意打断了。“你要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但今日我不想与你浪费时间,粥快凉了。”话落,便把嬷嬷端着的粥往张敬面前递去,“莫让侯爷吃凉的。”
张敬一脸不愿地接了过来,一双手瞬间仿若端着似有千斤重的物什,茫然又不知所措。
许知意旋即转身离去,走到一半又像是想到什么,转头望向张敬,“等会秋橘会送药过来,希望你别把对我的怨气撒到无辜之人身上。还有眼下侯爷身体正在发烧,你要是有手,就去打盆热水,给侯爷擦擦。”
待许知意走远,张敬才怔怔地回过神,望着快要凉的那一碗粥,赶紧抬脚往书房走去。
房内的苏珩隐约听见门外不远处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因着生病,听得不真切。
张敬把肉末粥端到苏珩面前,“侯爷,先用点。”
苏珩望着粥,倏尔想起大夫与高飞的对话,便开口,“张敬,夫人可在门口?”
张敬唯恐刚刚的对话让侯爷听了去,忙掩下心里头呼之欲出的慌乱开口,“夫人一直在厢房,未曾来过。”
苏珩闻言,仍在发着烧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怎么记得今日高飞说她来过,但他没让她进来,难道自己记岔了?
他望着飘浮着几缕热烟的粥,思绪不清,遂抬手拿起汤勺,一口接一口地喝了起来。粥温温的,绵软细滑,入口清淡。待吃完后,方才清了清嗓子开口,“张敬,替我去谢过夫人。”
张敬闻言垂首拱手退出去了。经过刚刚那一幕,他并不想去感谢许知意,他心里认为这不应该是她做的事情吗?继而还是乖乖地去打了盆水。
约莫过了一炷香后,秋橘把煎好的药送往书房。
张敬一双犀利的眸子仔细瞧了瞧,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故而没有刻意刁难秋橘,伸手接了过来端去了书房。
苏珩望着那一碗漆黑浓郁、药香四溢的药并未有丝毫犹豫,抬手一饮而尽。
入口苦涩,药香直冲天灵盖,他那英挺的眉毛微微蹙起。倏尔想起了之前许知意给他的樱桃蜜饯。因着有事,他就只吃了几颗便放到一旁了。他仔细地想了想,站起了身,往桌旁走去,找出了那一包用油纸包着的蜜饯。翻开,骨节分明的手轻捏了一颗放到嘴里,咬了一口,一股甜味瞬间萦绕唇齿,把那些苦涩味退得一干二净。
窗外阳光透过窗罅,照了进来,映着几棵斑驳枯树的枝影,微微摇曳,别有一番宁淡闲适之意。
晚间,秦嬷嬷忙完事回来,才得知苏珩生病了。她便急匆匆地赶往书房,亲自照料他。
秦嬷嬷满脸担忧地开口,“侯爷可好些?”
苏珩似是不在意地道:“无妨,嬷嬷别担心。”
“还以为侯爷得和以前一样,等到老身回来才能有一碗热粥吃吃,还好如今有夫人在。”秦嬷嬷一双长了些许皱纹的眼睛盛满了泪花,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她挺好的。”苏珩稍显苍白的脸上隐约浮现了一丝笑意,只不过片刻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或许只是因为侯爷夫人的身份,不想让人诟病才这般待他。
“那侯爷早些歇息,老身先退出去了。”
“嬷嬷也是。”
一轮圆月升起,驱散了周遭的一片阴霾与漆黑。
秋橘正坐定在桌旁,吃着甜甜的蜜饯果脯,“嬷嬷,我瞧着夫人并非对侯爷没有心思。”
一旁正在忙着整理床褥的桂嬷嬷接过来话头,“确实,今日夫人倒挺关心侯爷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停手里的动作,“倒是那张敬,像是十分不喜夫人。”
“嬷嬷说的可是午间高飞与张敬争执一事?”
“非也,除了这一事,你可知我下午遇到了什么?”桂嬷嬷停下手上的动作,急匆匆地跑到秋橘对面的木椅旁坐了下来,望着她继而开口,“夫人与张敬起了争执。”
“什么?夫人这性子断不会这样,在府里多年也未曾见她如此行事!嬷嬷莫是瞧错了?”
桂嬷嬷摇了摇头,“我亲眼所见。张敬极不信任夫人,还一口一个妖女地喊夫人。”
秋橘满脸写满了慌张,对手上捏着的蜜饯果子霎那间也没有了兴趣,“怎会如此?”
“早先的流言蜚语你可还记得?”
“嬷嬷是说夫人出阁前坊间盛传的那些……”
桂嬷嬷严肃地点了点头。
“竟是那些莫须有的污蔑,夫人眼下真是有口都说不清了。”秋橘既心疼又无奈,想了想又接着说,“侯爷莫非是因此事与夫人生了嫌隙?”
桂嬷嬷摇了摇头,“仍未可知,如今侯爷生病了,我估摸着这几日都在府里。我们只需多留意侯爷的动向,或许可以找到答案。”
夜间的风有些寒凉,即使盖着厚厚的棉被也能穿透进来似的。
这一晚,谁都没有睡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