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岸芷院。
整个厢房烛火通亮,黑色的漆香木桌上放着一个雕香铜炉,丝丝缕缕的香烟缭绕徘徊,氤氲出一股淡淡的沉香味,满室旖旎。
用过晚膳后,王玉琴替许高远更了衣,并让张嬷嬷沏了一壶茶。
许高远此时正坐定在木桌前,一双粗粝的双手细细摩挲着杯盏。
王玉琴眼瞧着许高远一脸沉思,忙不迭地伸出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地放在许高远的肩上,力度适中地按了起来。
“老爷,最近可是太忙了?妾身瞧着老爷甚是疲惫。”
许高远松了松早已僵直的脊背,腰背瞬间便垮了下来,无力地摇了摇头。
“可是许知意的事?”
许高远颔首,“眼下苏小侯爷的事已谈妥,只是……。”
“那老爷不该是欣喜,怎会如此焦虑?”
“我烦就烦在不知道该给多少嫁妆。”
“苏家那边聘礼可给了多少?”
许高远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王玉琴口目一下呆怔了,没成想这么多,倒是比许素素许的柳家还要多。
“居然这么多,那苏小侯爷当真舍得?”
今夜的夜色倒是凉薄如水,窗缝里渗进来的凉风吹得人有些轻微地发抖。
王玉琴不禁拢了拢身上的披帛,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知老爷打算给多少?”
许高远眼下正烦躁着,根本没有心思想这档子事,漫不经心地开口,“你看着准备就成。”
王玉琴听了听许高远敷衍的话语,索性挑开了天窗,“她那死去的娘走得倒好,一份嫁妆都不曾准备,全留给我来操心。”
王玉琴怒气蹭蹭地往上涨,未曾想手腕力度过大了,倒是捏得许高远旋即一痛,高呼,“轻点。”
王玉琴被这一声惊呼吓得回过神来,忙开口,“妾身刚太用力了,我轻手一些。”
“我自知夫人操持中馈辛苦,倒是委屈你了。”许高远低声安慰。
王玉琴内心虽嫌弃至极,但面上仍是不显露半点,依旧端庄贤淑,“何谈委屈,妾身自愿为老爷分担,不敢有半句怨言。”
许高远抬起手拉起她正在给他按肩的一只手,放在身前,轻轻地拍了拍,“辛苦夫人了。”
王玉琴转念一想,要她操持许知意的嫁妆可以,但她总不能委屈了她的素素,“老爷,柳家那边怎样了?”
“柳家日前已板上钉钉了,只是如今嫁妆要多准备一些。”
王玉琴心想怎么又是钱?一双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脸颊两旁的肉微微跳动,嘟囔着嘴,“多少?”
“之前商议好的两倍,拢总一百零八台,婚期在十二月。”
“一百零八台,他怎么不去抢?”
王玉琴突然坐到旁边,径自端起许高远的茶杯,一饮而尽,茶杯放下之际磕碰出一声锐利的声响。
许高远瞥了瞥他这个平日里娴淑温柔的夫人,一言不发。
“老爷,你也知道咱家没多少钱了,这可要素素怎么办才好?”王玉琴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脸彷徨失措。
许高远瞅了瞅她的样子,“我也正在愁这个问题。”
“苏家那边可有什么要求?”
许高远摇了摇头。
“老爷,既然他没有要求,那我们不如就这样办。他父母均不在了,没个一官半职,现在也就有几个钱,嫁妆多少给点就成了。”
王玉琴心知目前库房并无多少金钱。横竖那小侯爷也没多大的本事,根本用不着巴结。倒不如集中精力帮素素坐稳柳夫人的位置更好,这样还能提携她的钿儿。
许高远仍是一言不发,静静地坐在那里,思绪早已混乱不堪,一时拿不到主意。
王玉琴眼见这情景就更心急了,忙走到许高远旁边,用力扯起他的手臂,“老爷,素素那边可省不了的,不然她嫁过去可抬不起头,还怎么压得住那一群侍妾?”
王玉琴想到她的钿儿,又想了想许知意和许悠悠,这下再也端不住她的高门大户贵妇形象了。
“夫人冷静些,我当然不会亏待了我们的素素。”
许高远心里踌躇不定,毕竟素素才是最有用的棋子,他定是要把所有好东西倾向于她。
至于许知意只是一枚弃棋,可有可无,眼下她托素素的福,攀上了苏小侯爷,倒也不算苛待了她。
只是苏小侯爷的聘礼可是比柳家还要多,这样一来,要是传出去,势必会对他名声有所影响。
“老爷,我眼下有一计,或许可解燃眉之急。”
许高远一双满是算计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站在一旁的王玉琴,“说来听听。”
“如今陆家、苏家、柳家的婚事均已定下来,我们只要……”
王玉琴把她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知许高远,许高远听得胆战心惊,一双眉眼紧紧蹙着。
“这莫不会影响府里的名声?”
“横竖她都是要嫁出去了,要影响也是影响苏小侯爷那边,可不关我们的事。”
“话是这样说,只是……”
许高远仍是心有疑虑,这样做许府可要做好被市井之徒酒足饭饱后畅谈的准备。一来许知意的名声是彻底毁了,基本就等于弃了这个女儿。二来苏府那边可就不好交代。
“老爷,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府里的银钱就只有这么多,要是老爷不信我,大可把这些钱都匀给许知意,还能让她顶着嫡女的名头风光出嫁呢,只是素素就这样拖着吧!”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嫡女是嫡女,庶女是庶女,怎可混为一谈?虽说如今她是记入你名下,可不见得就要爬到素素的上头来。”
王玉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支支吾吾了半天,“老爷,我……”
厢房里突然静谧了一瞬,许高远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就按你说得办吧!”
王玉琴闻言内心沾沾自喜,虚伪的笑意早就爬上了她的面容,手指不自觉地合上又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