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艳翠轩外,春溪严守在圆形石拱门下。
卧房内,蕊蝶与高意浓分坐在窄榻两侧。
蕊蝶越想越不是滋味,拧过身拍着她与高意浓中间的矮脚方几质问道:“高意浓,你什么意思?我让你回来可不是让你摆谱的?”
听见控诉,高意浓扭头冷眼看着她。
“我好话说尽,那丫头执意不肯搬,我能奈她如何?”
蕊蝶这边较着劲儿,媚眼一瞪:“那也不能让她祭奠苏萍儿。”
“你现在才着急是不是有些迟了,我说过别去招惹她,你非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最后还让我给你擦屁股?”
蕊蝶可不兴高意浓这么说她,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威胁道:“你别忘了咱俩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不好过你也别——”
高意浓也不是吃素的,没等蕊蝶说完,反手过去就是一记耳光。
“这些年,你拿那件事情威胁我,我把后宅的权利和财富都给了你,你还想怎么样?以后你自己闯的祸自己去平。”
“......”
蕊蝶捂着脸颊不说话,一双媚眼透着寒光恶狠狠地瞪着她。
高意浓尽管满心不快,可想到蕊蝶那些下作的手段,只能自认倒霉,语气缓和一些。
“她可是县主,祭奠养母无可厚非,闹到宫里陛下也只会说她纯孝。不过她在晋王府的日子应该不会长久,我听说京兰国求亲的使者已经在来的路上,过不了多久陛下便会下旨将那丫头嫁于京兰皇子。我劝你现阶段忍耐一下,等她离开,这后宅你想怎么作就怎么作。”
“真的假的?”
蕊蝶并不相信高意浓,要是她没记错,两年前京兰国就来求过亲,正赶上永乐桥塌周玄华被砸昏迷不醒,求亲事宜告吹,可现在周玄华已经是个瘸子,京兰国怎么还惦记着她。
“信不信由你,我劝你收敛一些,这个节骨眼就别去招惹那丫头,让她安安稳稳地走。”
说罢,高意浓厌烦地剜了蕊蝶一眼,起身离去,与这个女人多待一刻她都觉得恶心。
......
翌日,昨晚在凤来楼没等到卢敖,周玄华隐隐有些不安,因为父亲坠崖的事情,卢望道刻意回避她。
所以她不得已选择笼络卢敖帮她打探真相,可昨晚卢敖没有出现,连一封爽约的致歉信都没有送来,她猜多半是被卢望道拦下了,于是一大早让红鹭去卢府打探情况。
不想,没过多久,红鹭额头布满汗水,神情慌张地跑进来。
“不...不好了...县主。”
周玄华上前稳住红鹭:“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她倒了茶水给红鹭解渴,红鹭连喝下两盏气息才平顺过来。
“外城街上都传开了,卢府深夜失窃,卢公子遇刺身亡。”
没有心理准备的周玄华,诈听这消息惊出一身冷汗,除了震惊还有惋惜,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
她赶紧叫来丫鬟备好马车、素服还有帛金,与红鹭去了卢府。
卢府门前果真吊起丧幡,仆从也皆是麻布披身,神情具哀,而一旁巷子里,停了很多车马,全是前来吊唁的亲眷。
见周玄华出现,人们纷纷侧目,她与卢敖过从甚密的消息不胫而走,加之坊间对她的讹传,如今又发生了这种事,怎么能叫人不多想。
一个个窥探的眼神,让她从马车到府门口短短的一段路程里如芒在背,甚至有那么一瞬,周玄华都在怀疑自己可能真是白虎星转世。
卢府内,闻讯赶来的官员等着慰问亲人,见周玄华到来欲要施礼。
她低声制止:“今日逝者为大,诸位大人不必拘礼。”
可即便如此,也未让她在卢府得到应有的尊重。
卢望道的老母亲听信谣言,在一旁哭得最大声:“我的孙儿怎么就这么命薄呀。”
听见老太太哭声,很多人凑过来安慰,实则就是凑热闹,其中不乏对周玄华指指点点的。
“她来干什么,还嫌卢府不够惨吗?”
“自己命硬就不应该来这种地方,万一再出什么事,不就是给卢府雪上添霜吗?”
“白瞎了卢敖这俊朗小生,这还没成亲就克死了,以后谁还敢娶她。”
...
他们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周玄华就是害死卢敖的真凶。
眼看闲话越说越没边,红鹭看不下去站出来要为自己主子讨个说法,却被周玄华一把按住。
此刻就算她贵为县主,也无法在这种场合为自己辩解,自知若是再待下去,只会徒增烦恼。
见过卢望道递上帛金,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便辞去。
她这一走,想通过卢望道打探父亲坠崖真相的路就算彻底行不通了。
精神恍惚的她在红鹭搀扶下出了卢府,来到马车旁,身后却有人喊住她:“县主留步。”
周玄华转头,来人竟是礼部侍郎苏简丛,已逝晋王妃苏萍儿的父亲,按理她应该叫一声养外祖。
没等苏简丛见礼,周玄华转身上前叩拜:“玄华见过养外祖。”
苏简丛自知担不起县主的礼,赶忙将她扶起:“县主这是折煞老朽了,愧不敢当,快快请起。”
“您当得起,当年玄儿病弱,幸得养母榻前日夜照顾。养母对玄儿恩同再造,一日为母便是终生为母。”
周玄华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无不流露出对养母的思念。
一提及女儿,年迈的苏简丛不禁老泪纵横,哀叹道:“是我家萍儿与县主没有母女缘分。”
失去亲人的两人,泪眼相看,久久未能平复。
苏简丛始终不相信女儿会是人们口中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女子,适才在卢府听见旁人非议周玄华,不想她重蹈女儿覆辙。
待心情平复,他用袖口拭去泪水说道:“老朽留下县主没别的事情,只是那些人口无遮拦,希望县主别放在心上。”
周玄华心中一暖,阴郁的脸上有了暖色。
“外祖放心,玄儿不会。”
“那就好,那老朽就放心了。”
苏简丛跟着脸上强撑起笑意,却难以抵消眼神里的落寞。
周玄华知道许是他看见卢望道白发人送黑发人,激发了对女儿的思念,她不想苏简丛太过悲伤,故意岔开话题。
“外祖最近身体可好?”
“好着呢,你每年让人送到我府上的滋补方子,我都有按时服用。放心,我还得好好陪着我的萍儿呢。”
因为苏萍儿犯了七出的“淫”,按大泽律法及皇家祖训,死后入不了皇陵。
苏简丛不想女儿成为孤魂野鬼,不顾族中其他几房反对,将女儿葬在家族墓中。
可其他几房认为苏萍儿是耻辱,扬言早晚有一天将她挖出来曝尸荒野,所以为了不让那些人动他的女儿,苏简丛必须好好活着。
听此言,周玄华不知如何安慰,看着苏简丛远去的佝偻身影,暗自发誓,外祖安心,玄儿定会为养母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