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木渠村通电没过多久,问题就随之而来了,村里经常断电,由于那些串村入户的线路不规范,有的村民乱接乱搭,导致电路经常发生短路,电流不通,线路是从坪地村架设下来,有时上面的村庄不通电,就把问题归咎于下面的村庄,从上面把合闸拉掉,有时一停就是十天半个月之久,让人烦不胜烦,为此,两个村还闹过不少矛盾。

有一回,谢学强在山坡地里放羊,我看到他的右手小臂上捆上夹板,用一条头巾斜挎在肩上,我问他怎么受了伤,他告诉我:“夏老师,你不知道啊,想不到那股细细的线竟然有那么厉害,我的手臂才碰到那股细线,全身顿时又酥又麻,一下子就把我从墙头推倒在地上,不能动弹,还把这只手的骨头给打断了。”

我笑着说:“其实不是那根电线把你的手臂骨弄断,是你触电时掉到地上摔断的。”我接着说:“这还是轻的了,重者的话,后果就不堪设想,人会触电身亡。”

他惊得只缩舌头,“夏老师,你说这电看又看不见,哪来的那么大力气。”

我说:“电线里有非常强大的电流,电流通过人体时,身体就会触电。”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哦,是这样啊,夏老师,你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你会弄吗?我家的灯有好几天没亮了,要不哪天来帮我弄亮一下。”

我说:“懂一点点,今天没时间,明天放学我去看看。”

“好,那明晚来我家吃晚饭。”

“那倒不必麻烦,到时我来就行。”

第二天,我来到他家,事先关掉总闸,顺着线路用电笔一一检查,原来是电线的接头处脱落了,重新连接好线路,合上闸刀,他们看到我三下五除二就把灯泡弄亮了,眼里折射出钦佩的眼神,我告诉他,以后电路不通了,不懂可不能自己弄了,不然会出事的,他指着包夹的手臂连连摇头说:“不敢了,再也不敢弄了,以后电不通就来找你。”

确实,谢学强被电触伤后,村里很少有人去弄,自从我帮他家接通电路后,我会弄电的消息立刻在村里传开,村子里要是那家的电不通了,就请我去弄,我去查看时,有的问题其实很简单,有的是灯泡的钨丝烧断了,或者保险烧掉,可他们却全然不知。

还有一次,李福顺的父亲跑来学校找我,说:“夏老师,我家的电灯这几天有时亮,有时不亮,我拿着一根竹竿在电线上敲了一下,不料竹竿挂在线上,娃跑出来告诉我,灯又亮了,于是我干脆就把竹竿吊在电线上,每当刮风的时候,灯泡会一闪一熄的,是怎么回事?”

我听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我告诉他:“那是线路接触不良造成的。”随后我和他一起去查看,在路上我对他说,你那样做是很危险的,那天幸好你是用干燥的竹子去敲打电线,如果用湿活的竹子去弄,你肯定要触电的,这很危险。

来到他家后面,看见电线上果真挂着一根竹子,我把竹子拿掉,重新把线路接牢固,裹上绝缘胶带。

不久后,一些家用电器开始陆续进入寻常百姓家庭,谢玥的哥哥谢宝成是木渠村第一个买录音机的村民,他经常在外面做牛羊生意,后来才听说录音机是他用两只羊跟别人交换来的,他把录音机带回家的那天,全村的人都来围观这个会唱歌的东西,谢宝成简直把它当成一件宝贝疙瘩,用毛巾盖住,沾了一点灰尘马上擦拭干净,平时把它锁在箱子里,生怕被别人偷了去。有一次谢宝成不在家,她媳妇张贵英偷偷拿出来,不想磁带绞成一团放不出来,张贵英当时吓坏了,当时没有人会弄,她央求谢玥上来找我去看看。

谢玥来学校找我,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淡雅的双眸如水一样纯净,秀美的脸上焕发着青春的光彩,就像鲜花一样生气勃勃,我定定地打量着她,她自下而上看了一遍自己,问我:“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

我故意逗她说:“你的拉链开了。”

她赶紧朝下一看,狠狠地推了我一把,说:“看不出你还有一副花肠子,假斯文。”

我哈哈大笑,说:“这是我刚才看到的一则笑话,上语文课时,小军和同桌窃窃私语,还咯咯地笑,说个没完,老师怒道,小军,把你刚才说过的话说10遍,小军站起来说,老师裤子拉链没拉,老师裤子拉链没拉,老师裤子拉链没拉......”

“哈哈......”她笑个不停,说:“那你以后也得注意点,小心同学们也这样笑话你。”

我说:“那以后进教室我得检查一下,绝不能出这样的笑话。”

她说:“最好在门口立一块大镜子。”

我说:“那你以后就当我的镜子,看你最会打扮,你今天真漂亮,就像一朵花在我身旁绽放。”

她说:“好久没听人这样夸我了,心里美滋滋的,想我没有?”

“想呐,天天想,时时想。”我一把把她揽过来。

“那还差不多。”她拧了我一把,“我来找你有点事情。”

“啥事?”

“我哥的宝贝疙瘩被嫂子弄坏了,你去看看还能不能修好?要是弄不好,他回来肯定要揍嫂子的。”

“没那么严重吧,走,我去看看。”

来到她家,打开装磁带的舱门,把绞成一团的带子轻轻抽出来,重新平整的装进去,我对他们说,这个东西不但会唱歌,还可以录音,于是我找了一盘空磁带,她们说话的那一阵子悄悄地按下录音键,过了一会儿播放给她们听,她们刚才说话的声音清晰的从录音机里传出来,立刻所有的人一阵惊愕,张贵英哈哈大笑的声音特别响亮,她笑着说,我的声音咋能钻进去,真是太神奇了。

谢宝成的录音机还没热多久,村长陈旺叔就买回一台14寸的熊猫牌黑白电视机,电视机买回来的那天,他迫不及待地拧开,可是屏幕上只看见一片密密麻麻的雪花点,他来学校请我去看看,大家听说村长家买了一个能像电影一样有图像有声音的东西,都争相忙着去看,说实话,木渠村和我的家乡比起来还真是落后不少,电视机这玩意儿在我们村早就普及了。

我连接好天线,那些孩子一个劲儿在我身边挤,陈旺叔吆喝道:去去,有什么好看的,别在这里瞎挤。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话。

我对他们说,你们先到一边去,等下图像出来再进来看,这些孩子就自觉地退到一旁。

“还是老师的话管用哩。”陈旺叔笑着说。

我把像钓鱼竿一样的两根天线抽出来,这时屏幕上隐隐约约出现人影,图像就像模糊在一片漫天飞雪、迷迷糊糊的世界里,电视机里传出沙沙的声音,像是被风遮盖住似的,至于从哪儿接收到的信号不得而知,我尝试从不同角度调整天线的位置,由于信号太弱,还是达不到理想的收看效果,但是人们仍旧兴奋不已,我对陈旺叔说,信号太弱了,需要外接室外天线才行。

他问我哪里能买到,我说卖电视的店铺里都有,过几天他买了回来,我把室外天线绑在一根长竹竿上,吩咐屋里的人们看着屏幕,图像和声音出来就叫住我,我举着竹竿在外面边转边问:图像出来了没有?里面的人一会儿说有了,一会儿又说没有,我又调整了一下竹竿的位置,屋子里面的人马上高声叫道,图像又花了,我干脆叫陈叔把电视机搬到屋外,眼睛看着屏幕,举着竹竿四处转动,力求达到最佳的收看效果,尝试了很多次,才找到比较合适的位置,勉强能看清楚图像,声音虽然沙哑,但是比原来清晰多了,基本能满足人们收看的要求,于是就把竹竿绑在木杆上固定好。

从此,谢宝成家那台会唱歌的玩意儿再也吸引不起大伙儿的兴趣,每天晚上,村里的男女老少一吃完晚饭就不约而同集中到村长家观看那个有图像有声音的东西,主人家的屋子里、院子里、台阶上坐满了人,有的直接坐在地上,有的搬个木墩,或者报来一块石头坐下就看,甚至有的妇女直接在院子里把小孩屎尿,每天晚上人们要看到很晚才散去,院子里横七竖八摆放着木板,石块,同时留下很多垃圾,对此,村长媳妇简直恨透了,甚至还几次扬言要把这台黑白电视机抱去丢到山谷里,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心里怎么会舍得,记得那段时间,正在热播电视剧《雪山飞狐》,看到精彩处,人们一起喝彩,田间地头干活的人们谈论得最多的就是电视里的情节,对电视剧里英雄人物无比膜拜,那时村里的人最喜欢帮他家干活,多半是因为那台黑白电视机的吸引力,电视的魅力彻底改变了人们的文化生活,改变了人们对世界的认识,搭起一座了解认识世界的桥梁。

再后来,在木渠村后面的山头建起一座转播台,不用架设室外天线就可以清晰地收看电视节目,但是只能收看一个频道,转播台白天不开机,晚上才开机,开机后才可以收看电视,一到晚上,大人小孩就跑出家门,看看转播台塔上的灯亮了没有,灯亮就说明转播台机器开始工作,可以正常收看电视节目。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电视机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鲜事物,各种家用电器愈来愈多地进入普通百姓家,几年后,条件好的人家有的已经换成彩色电视机,各家在房顶上安装一个像小锅盖的电视卫星接收器,可以随意收看任何频道,不像过去一样只能单一收看一个频道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