嵬名洪也听到追鹰的呼喊声,不紧不慢的从门外走来,走到二人面前,悠悠地问一句:“怎么?有事吗?”
李扶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吐舌头,小声嘟囔:“他好装啊,真有人听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情还能这么淡然自若吗?”
嵬名洪也走到她身旁,找了个位置蹲下身来,微微侧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李扶舟一见正主贴脸开大,瞬间认怂,好汉不吃眼前亏。
“啊,哦,你快看看这里有你的画像,为什么你的画像会出现在这里?”
李扶舟打着哈哈蒙混过去,嵬名洪也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拾起地上的画卷仔细端详,确实是他不假,而且还是身着大夏国朝服的他。
“王爷,他们为何要在此地画你的画像呢,而且还能画的如此精准,所图为何啊?”追鹰目光紧盯嵬名洪也,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猜这画,不是春三娘他们画的,一来他们没这个本事,二来他们又怎么能知道我穿朝服的样子。”嵬名洪也缓缓将自己画像卷起,又拿起另一幅画开始细细打量。
“不是他们画的,那是谁画的?”追鹰挠挠头问道。
“我明白了!大概率这画像是寻人启事,是金廷给春三娘他们的,方便他们按照所画模样来找你!”李扶舟脱口而出自己的猜测。
“正是。”嵬名洪也给予了她肯定的答案,仍然看着手中的画像。
追鹰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双手抱在胸前,有些吃味的说道:“看不出来啊,本以为你是个呆头呆脑的女人,跟着我们王爷待久了,竟也变得机灵起来。”
李扶舟听懂了追鹰语气里的阴阳怪气,看在他年龄尚小,不愿与他计较。
“那这幅厄万的画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记得你说过厄万是金国质子,而且还被困在你们西夏的大牢内,那厄万这幅画的功用应该与你那幅不同,换句话说,这幅画不是为了寻人的。”
李扶舟的目光一直落在嵬名洪也身上,他收起画卷,交给她,起身来到窗边,背对着他二人,注视着窗外的风景。
“你说的没错,这幅画不是为了寻人的,是为了祭拜的。”
“祭拜?!”李扶舟大声重复到,她印象里只有不在了的人,才会被人祭拜,这厄万明明还活着,这金国人的做事风格当真是独特啊。
“厄万当年在金国虽贵为皇子,却颇通巫蛊占卜之术,金帝看重他这一点,每逢出战前都令厄万占卜,每次都百验百灵,算无遗策,正因如此金帝册封他为大珊蛮。相传他甚至能呼风唤雨,驾风驭雪,保牛羊马畜平安,所以金国百姓对他甚是爱戴,为他立生祠,绘画像,日日香火供奉。”
“所以,这幅画是春三娘他们为了供奉他的。”
“不错。”
“可你说过他是金国送往你们西夏的质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扶舟注视着他的背影,她想尽可能从他身上知道更多,知道越多可能对查清江元干的案子越有利。
“那是十年前,我大夏国在与金国一役之中完胜,金国虽然已表臣服之意,但父皇恐其降而复叛,命令金国交出一位皇子作为质子,防止金国再挑起战乱,就这样厄完被挑选为质子,送入大夏。
“可是,质子一般都挑选年幼皇子来做,看这画像上的厄万,即便十年之前,也算不上年幼吧。”李扶舟又低头看了一眼画像,疑惑的问道。
“刚开始,朝臣上下都自觉不妥,恐其中有诈,不愿接收厄万为质子,但金国执意如此,且自称厄万是最有可能承继大统的皇子,把他交与我们大夏,表明金国的忠心。当时我大夏国刚打完胜战,自认为金国不敢再挑起战事,便欣然同意。”
“这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那后来呢?”
李扶舟边卷画卷边问道。
“刚开始厄万还算安分守己,每日占卜打坐,不与外界来往。后来一日负责每日送饭的伙计,发现他会占卜之术,正逢伙计家中老母身患重病,想要厄万为他占卜一卦,占卜过后厄万表示他老母的病症七日之后必能消退,无需太过伤神。伙计本以为这厄万不过也是个神棍,并未放在心上,那知七日之后,老母果真应验,疾病自消,送饭伙计自这件事后就对厄万五体投地,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人都来找他占卜,且都灵验,渐渐不少内宫之人都成为厄万的信徒。”
“这么说来,这厄万确实厉害,不过手下这些佣人伙计怕是难成什么气候吧。”李扶舟抬头看了一眼追鹰,只见他倚靠在灶台上听得入神。
“你说的确实不错,只靠这些人厄万成不了气候。他慢慢盯上后宫妃嫔。”
嵬名洪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的神情,但他又马上恢复神色,继续说道。
“厄万不止占卜之术了得,床第功夫也是了得。”
李扶舟听到这里不禁脸红心跳,不自觉地眼神看向别处。
“他谎称自己会招子之术,将嫔妃哄骗过来,实行私通之事,就这样,后宫许多嫔妃成为他向外界传递信息的重要关系网。”
“那,这种戴绿帽子的事,你们西夏皇帝竟然不管?”
追鹰干咳了一声,李扶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赶紧捂上嘴巴。
“渐渐地,父皇发觉宫内同一时间竟有多个嫔妃有孕,意识到事情不对,开始自处排查,这才知道厄万的罪行,父皇大怒,将所有涉事嫔妃,宫女,有孕嫔妃全部斩杀,为了保持大夏国血统纯正,甚至宫内所有两岁以下的孩童全部处死!”
“这也太残忍了,那厄万呢?就这样放过他了吗?”李扶舟义愤填膺地问道。
“厄万本该也一同接受极刑,但金廷一再力保,甚至自愿向我大夏称臣三年并缴纳贡币,此事才得以平息,但此事太过有损我大夏皇室颜面,父皇向金帝表示,此生是不会放厄万归国,直至将他囚死于狱中!”
嵬名洪也终于转过身来,面朝他二人。
“本以为,将他囚于地牢内便能改过自新,不曾想这消息网仍在,仍有人愿意为他传递消息!”追鹰将拳头狠狠捶向灶台,气愤地说道。
“既然这厄万被困内牢已有十年之久,为什么现在想起要刺杀你呢?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一旦被人发现他岂不是万劫不复?”李扶舟提出了自己地疑惑。
“所以,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而且行刺竟然派了两个能力如此之差的人,是否有可能他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刺杀,是为别的。”嵬名洪也分析道。
“王爷,那我们要不要先飞鸽传书给皇妃,让她多加防备。”
“不可,皇妃一旦知道了此事,不自觉的就会多加防备,万一皇妃身边有细作就会打草惊蛇,更无法得知厄万的真正意图了,所以在我回去之前不要把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连皇妃也不可以。”
“是!王爷,追鹰明白!”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李扶舟问道。
嵬名洪也转过身来,看着地上的两幅画卷,说道。
“这两幅我们要好好保留,还有我们要尽快回到兴庆府,不可在路上耽搁了,还有不到半个月,贺兰山就要下雪了。”
“是!王爷!”
追鹰一路小跑离开,嵬名洪也刚想挪步,回头看了一眼地上包裹画卷的红布,开口问道:“只有两幅画卷吗?”
“当然啊,我还能骗你不成。”李扶舟眼睛看向别处,大声回答,掩饰自己的心虚。
嵬名洪也抬眸看着李扶舟,嘴角勾起了一抹真假难辨的笑意。
收拾好行装,一行三人又在路上,因为临行前嵬名洪也督促了一句,今天的走的路程是平日的两倍,在马背上奔波的日子久了,李扶舟的骑马技术也越发成熟。
“我们现在到哪里了?还有多久到西夏啊?”
“我们现在走到黄龙县了,行程已过大半,我们要在初雪之前赶兴庆府。”追鹰回答道。
“为什么要赶在初雪之前呢?”
“我们王爷是受陛下偏爱的四皇子,也是最小的皇子,每年初雪当日,皇上都会宴请百官,篝火饮酒,烹宰肥羊,这等大宴我们王爷自然每年都要参加,必不能缺席。”
“四皇子啊。”李扶舟想到历史上逢四成帝的不成文规则,不妨押宝在他身上,说不定哪天他当上皇帝,自己也回不去了,还有一条超级粗的大腿可以抱抱。
“既然咱们今天赶的路也不少了,要不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提早下马填饱肚子,晚上也好早点休息,明天才能更早赶路。”李扶舟建议道。
“也好,我正好也有话跟你说。”
李扶舟没想到嵬名洪也能这么爽快的答应,那他说的有话跟我说,是要说什么呢?
追鹰负责拾柴烧火,嵬名洪也去河边打水,她百无聊赖的坐在石头上,托腮思考今天的晚饭。
“追鹰大人,我们今晚什么菜系啊?”
“老三样,蒸饼、肉干、加白水。”追鹰一边添柴一边回答道。
李扶舟托腮的手一松,不是吧,又是这些?估计读者都看够了,还没吃,听到这几样就饱了。
嵬名洪也从河边打水回来,冷不丁的问一句:“怎么?”
看着嵬名洪也手中嘀嗒落水滴的水袋,李扶舟一拍脑袋:“诶!我知道今晚是什么菜系了!”
只见李扶舟将锅架在火上,倒入清水,等水烧开后,将肉干掰成一节一节扔进水里,又拿出一摞蒸饼递给追鹰。
“你负责把这些饼掰成指甲盖大小,什么时候放,听我安排。”
“哎,你还指使起我来了,王爷,你看这…”
嵬名洪也倒不以为意,靠在树上,双手抱在胸前。
“你就听她的吧,我倒想看看她能弄出什么门道。”
“对了还差一样东西,我去找找,不见得能找的到。”
“我陪你一起去。”嵬名洪也说道。
两人一起来到草丛深处,李扶舟边走边看,搜索着她想找的东西。
“你在找什么?”
“我想找找看有没有茴香,放在汤里最能去腥提……”
“我知道那日在客栈,是你救的我。”
不等李扶舟把话说完,嵬名洪也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
“啊,你知道就好,不枉我白流了那么多血。”李扶舟继续翻找着草丛,希望能找到一根,哪怕一根也好。
“我还知道,你是怎么把血药喂给我的。”
李扶舟的脸霎时通红,为了找茴香只能把腰弯的更低,恨不得把脸贴在草丛中。
“……”半晌李扶舟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那日喂药地情景历历在目,当时她一心只想救他,一着急就用了那种方法喂药,本以为他尚在昏迷中什么也不知道,没想到追鹰也是个大漏勺,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
“不如你与我成婚吧,我不介意你是江元干遗孀,我们大夏国不似你们中原那么多规矩,我们…”
李扶舟听到成婚这两字犹如晴天霹雳,虽然她穿越过来以后的初吻给了他,他也确实长得帅,但凭两次接吻,就要嫁给他,李扶舟还没办法接受。而且她还听到“不介意”这三个字,她觉得这是对她这个新时代独立女性的侮辱!
“我不愿意,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遗孀的身份为耻,我不想成为你众多女人中的其中一个。”
“我……”
不等嵬名洪也说完,李扶舟抢过话头,这个问题她之前就有思考过。
“好了,我也不想知道你有多少女人,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只想早日查明真相,还他一个清白,我在他坟前立过誓的,做不到要天打雷劈的。”
李扶舟终于在最后一刻摸索到了一颗她想要的东西。
“茴香,我找到了,回去吧。”
回来的一路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嵬名洪也一直跟在她身后,没想到这次求婚竟然失败,这个女人明明也会对他脸红也会对他害羞,甚至为救他放下自己的名节,可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他呢?难道是因为他已经有王妃了吗,可是在大夏国哪怕普通男人也不止一个女人,更何况他这个王爷,嵬名洪爷苦笑摇摇头,或许是自己太心急,没关系,时间早晚而已,等到了大夏国这就由不得她了。
追鹰等两个人等到都快睡着了,锅里的水也不知道已经烧开几遍了,手里的蒸饼都被他掰成指甲盖大小,整整齐齐等待着下锅。
二人脚步声渐近,追鹰听出是他二人:“你们可算回来了,这汤都快沸干了,蒸饼可以下锅了吧。”
“可以下了,别忘了加把粗盐。”说着李扶舟把茴香冲洗干净扔进锅里。
追鹰看着两人的气氛有些微妙,怕不是刚刚为了找茴香又吵了一架吧,嗯,一定是这样。
汤熟了,追鹰端起一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王爷,你快尝尝,这味道真不错,比白水就蒸饼好吃多了。”
李扶舟也端起一碗,慢悠悠地品尝起来,不愧是她,美食领域的专家。
嵬名洪也终于端起碗来,想一品究竟,刚端起的碗,又轻轻放下。
追鹰看在眼里,嘴里嚼着还没吃完的汤饼问道:“怎么了?王爷,你怎么不吃了。”
嵬名洪也的左耳微微一动,缓缓起身,拿起剑来。
“小心!草丛后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