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仪一身莲青色宫装,打远处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料子,在日光下竟有波光粼粼之感。腰间还系着金丝软烟罗带,秀发挽作飞天髻,头上还插着两支赤金掐丝暖玉火风含珠钗,细细的流苏垂在小巧的耳朵边,倒能看出几分从前艳冠后宫的风采。

沈青梧扫了眼林玉儿这副心急的模样,心下鄙夷,却也没说什么,其他的嫔妃也好不到哪里去,虽不似林昭仪这般娇艳,但也可见是精心打扮过的。

依规矩,皇上从行宫回来的前三晚是不会翻带去行宫的妃子们的牌子的,也就意味着这些被留在宫里,数十日未见天颜的嫔妃们就有了希望,大家希望在宫门接驾时就给皇上留下好印象也是正常的。

沈青梧暗自挺直身板,微收着下巴,目视前方,看着皇上的马车停到玉阶下,一直冷静自持的眸子里也不由得染上几分期待。

苏如海殷勤地掀开帷帘,搭手请下了一身玄色窄袖蟒袍的男子,不上朝时,裴时裕穿得更像个权贵世家的公子哥,他一抬手袖口处镶绣的金线祥云便露了出来,腰间系着朱红白玉腰带,挂着一枚白玉玲珑腰佩,众嫔妃嘴角的弧度在慢慢扬起时突然停住。

因为她们看到从那帘幕里伸出了一只如同象牙雕就的纤手,搭在了皇上递到身前的手掌上,袖子往上翻了一截,露出白腻如脂的手腕。

皇上竟邀嫔妃同乘,这可是莫大的荣幸,究竟是谁会有这样好的运道?

在那女子还没出来的时候,沈青梧心里头就有数了,还能有谁,能让皇上如此偏颇的不过就是那位景婉仪罢了,她心底漫起一阵苦涩,面上依旧雍容大度。

果然,从马车里灵巧钻出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景婉仪。

许是为了赶路,女子只略施粉黛,皮肤更显得细润如温玉。小巧的耳垂上戴着一对祁连山白玉团蝠倒挂珠坠,随着她的动作一荡一荡,衬得脖颈修长而优雅。

白如馥今天穿得倒是素净,一身月牙色纱裙,黑绸一般的青丝被玉步摇松松挽起。虽穿着简单,但胜在其容貌出众、气度不凡,竟如同神妃仙子,倒把她们这些精心妆点的衬作了花枝招展的俗物。

林昭仪盯着与皇上言笑晏晏,拾级而上的女子,眼底是翻滚的妒忌,手中的锦帕也早已捏得褶皱不堪。景婉仪不是遇刺昏迷数日,又经历路途奔波,不是应该灰头土脸,面色青白,然后被自己狠狠比下去,可现在那人抬眸间顾盼生辉,哪里见一丝车马劳顿的疲态。

由不得她多想,众人已经来到眼前。

“臣妾恭迎皇上回宫.........”嫔妃们纷纷蹲下行礼,裴时裕伸手牵起沈青梧后道,“平身。”

沈青梧的手被皇上握着,哪怕知道他这般做是为了给皇后颜面和尊荣,可还是难免有些喜悦,她转了个方向,将身后的白如馥挡住,引着皇上朝宫内走去,边走边说着这几日后宫发生的事。

白如馥不放在心上,她稍稍落后一步与妍妃、李美人并肩而行,几人说说笑笑,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淳贵人跟着林昭仪离开了。

林玉儿一回到屋内,便心气不顺地往榻上一坐,想到自己今日如此盛装打扮,皇上却连看也没看一眼,她不由得怒火中烧,伸手拔掉了头上的珠钗,狠狠地丢在地上。

跟在后头的淳贵人被这丢到跟前的珠钗吓了一跳,安抚似的摸摸小腹,跨了进去。

“跪下!”淳贵人还没站定,就听林昭仪硬邦邦地命令道,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眼林昭仪,“娘娘,臣妾还怀着龙胎!”

“本宫叫你跪下!”林玉儿美目一横,“本宫的话如今是不管用了?”

喜儿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娘娘,贵人的胎还不稳,经不起折腾啊.....”话还没说完,就被灵芝一巴掌扇歪了去,“主子们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林玉儿没有阻拦灵芝,琴绛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指尖扎入肉中,她扶着喜儿的手缓缓跪了下去。

“这不就对了?经不起折腾?本宫瞧你这来去路上不是也挺折腾的,既然担心胎儿,怎么不让皇上与你同乘?”林玉儿往后一靠,接过灵芝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淳贵人低着头,“皇上的圣意岂是臣妾所能左右的.......”那茶盏被林昭仪“当”地一下砸在桌上,吓得她一个瑟缩,话也卡在嘴边说不出口。

“废物!当真是废物!你一个怀着龙胎的嫔妃还争不过她?本宫培养你,是看你有几分本事,能讨得皇上欢心......”说着,她的目光落到淳贵人的小腹上,琴绛下意识捂住了腹部,防备地盯着林昭仪。

林昭仪不在意地笑笑,“你怕什么?本宫又不会害了你的孩子,这孩子也是本宫的孩子,本宫巴不得你平平安安将他生下来。只是你也要争气点,若不是本宫,你还是那御花园里头洒扫的贱婢,何来今日的荣华富贵?人啊,不能忘本......”

琴绛不敢顶撞,“是......臣妾晓得。”

林昭仪扫了一眼灵芝,后者立刻乖觉地搬来一把矮凳扶淳贵人起身坐下,“你也看到了皇上对景婉仪如此上心,今日还只是个婉仪你便拿她没法了,待她爬到嫔位妃位,你还能奈何得了她吗?”

琴绛暂时压下心底对林昭仪的恨意,毕竟她现在还不能与之决裂,“臣妾会想办法的。”

“会想办法就好,行了,你胎像不稳,足三月前便闭宫安心养胎吧,好好想想怎么把景婉仪拉下来,别叫本宫失望才好。”说罢,有些疲倦地挥手,懒得多说,让灵芝将主仆两人送出宫去。

“你没事吧?”待灵芝离开后,淳贵人看着喜儿一边红肿的脸颊问道。

喜儿担心主子多想,连忙摇头,“没事的,灵芝姑娘没使劲,回去涂些药膏便消肿了。”

琴绛知道喜儿没说实话,刚刚灵芝那一巴掌,分明用了十足的力道,嘴角都被打出了血,怎么会没使劲?再想起林昭仪那样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神情,仿佛自己和她有如云泥之别般。

天色渐沉,空气中多了些凉意。长长的宫道只偶有来往的宫人,寂静无声,显得有几分萧瑟。琴绛有些失神地走在这条好像看不到边际的路上,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