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去避暑的行宫离京中很是有段距离,纵使马车里垫着舒服的褥子,白如馥也觉得尾椎骨坐得发疼,颠簸时晃得人难受,更不用说淳贵人这个孕妇,光是白如馥看见的,都下马车呕了好几次,其他嫔妃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一个脸色好点的大概就是妍妃了。

“小主,奴婢给您揉揉腰吧。”喜儿拿了个软枕垫在淳贵人身后,“您说您何必受这个苦?”

淳贵人压下不断上涌的胃酸,小脸青白,“在宫里只怕更危险,跟在皇上身边,我心里踏实些。”

喜儿知道主子一心为这一胎考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力道均匀地帮主子揉着酸疼的腰。

“怎么停下来不走了?”淳贵人感觉到马车似乎停了,睁开眼问了句,喜儿掀开帘布,探头问马车外的侍卫,那侍卫抱拳道,“皇上圣意,景婉仪娘娘身子羸弱,不堪颠簸,特让景婉仪同乘马车,故而停下。”

喜儿放下帘布,转头便见淳贵人冷笑着,“景婉仪身子羸弱? 呵,皇上待景婉仪当真是好呢。”

喜儿吓得想去捂主子的嘴又不敢上手,“小主,您可别再说这种话了,若是让人听了去少不得又得搬弄是非了。”

淳贵人不再吭声,只是抚摸着小腹的指节慢慢收紧,景婉仪凭什么?不过是家世高些罢了,论美貌自己也不差,凭什么她就能得皇上青眼相待。

其实白如馥在走去皇上马车的一路上也挺尴尬的,什么理由不好,说自己身子羸弱,论身份,自己不如妍妃;论娇贵,也不如怀了孕的淳贵人,论难受程度,李美人倒是吐了好几次,皇上真是给自己拉得一手好仇恨。

可当白如馥上了皇上的马车后,什么尴尬、仇恨,她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不得不说皇上的待遇就是好,这马车至少是白如馥马车的三倍,宽阔极了,中心还摆着一张矮几,上头是各式各样让人眼花缭乱的茶点。

这么好的马车自然避震效果也好,坐起来舒适多了。

裴时裕好笑地看着女子一坐进来就舒服餍足的模样,将其捞进怀里,“爱妃是越来越无礼了。”

白如馥斜了他一眼,“皇上这个时候才让臣妾来,当真是不厚道。”

裴时裕摸摸鼻子,“朕一启程便唤你来,岂不是显得朕太过偏宠于你。”虽然现在也没好多少,裴时裕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沉不住气,听苏如海回禀两句景婉仪脸色不太好,就按捺不住了,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搂着怀里的女人。

而白如馥眼睛一闭,昏昏欲睡,折腾了一路,压根睡不了,她都快累死了。于是皇上只能保持着一个姿势,让白如馥靠在肩膀上小睡。

说是小睡,其实也不短,白如馥睁眼的时候,离行宫只剩三分一的路程了,她一回头就看到裴时裕还保持着一个姿势。

白如馥有些心虚地往旁边靠,“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裴时裕懒得理这个小白眼狼,他慢慢收回僵硬发麻的手臂,故作轻松,“这点时间对朕来说不算什么,朕在你心里这般无用?”

白如馥讨好地帮裴时裕揉揉肩揉揉手臂,又奉上一盏温热的茶,眼睛亮晶晶的,裴时裕凑上去,亲了亲她的眼睛,“不要这样看着朕。”他遮掩地轻咳一声,接过茶盏,饮起茶来,“吃些茶点,都是你喜欢的。”

白如馥的眼神立刻落到了面前的矮几上,刚刚太累没来得及细看,现下睡醒到真的有几分饿,这些茶点虽然分量小,但种类繁多,白如馥每样吃一些,几样下来,也就饱了,她餍足地摸摸肚子,又靠回了裴时裕怀里,玩着他的手指。

裴时裕也就这般纵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待在景婉仪身边,就会觉得安心舒服,似乎他们早就相熟,可怎么会呢?景婉仪进宫还不到一年,若是梦里那个女子是真实的,他倒情愿是她。

白如馥自然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不过皇上对上心对她自然越有利,她乐见其成。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已至行宫外,“一会让苏如海领你去听月阁,那是朕让人新修的,朕去处理政务,晚些时候在听月阁用晚膳。”

两人分开后,苏如海就领着景婉仪去了听月阁,听月阁地处行宫西南角,“婉仪您有所不知,这听月阁的景致乃是这行宫中的一绝,原先是一处楼台,入夜立于楼台之上,伸手似乎可揽星辰,能闻嫦娥歌声,故名听月阁。”苏如海跟在白如馥身边,仔仔细细介绍。

“您入宫不久,陛下就下旨重修这楼台,修作宫殿,这宫殿里的布置也是顶好的,屋内四壁皆是水洗玉所砌。”

“水洗玉?”白如馥好奇,这玉名倒是没听过。

“是的,水洗玉是将上好的玉石运至高山上的清泉浸泡七七四十九日,再将其嵌入墙体,如此,纵是外头酷暑,步入屋内,也能立刻清爽宜人。”

白如馥被苏如海带着在听月阁内溜了一圈,心下很是满意,这处宫殿虽不奢华,但甚合自己心意,她点头,“皇上有心了。”

身后的入画立刻从怀里掏出一袋金叶子塞进苏如海的手里,苏如海也不推拒,只是态度更加恭敬了,又细细介绍了些新奇器物,以及这行宫的布局,才躬身告退。

车马劳顿一路,妍妃与李美人想来都需要好好休息,只能明日再请她们来听月阁小坐,白如馥在马车上休息饱了,不由得有些坐不住,想去行宫四处走走,便带上入画和小顺子出了门。

这行宫占地甚广,行宫内景色各异,白如馥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逛着逛着便遇到了淳贵人。

淳贵人看见景婉仪的一瞬间脸色一僵,她坐在高高的轿辇上,按理来说,她应当落辇让步,可一想到来路上受的委屈,淳贵人昏了脑子,竟这般不避不让地走在正中间。

下头抬轿的太监们吓得腿都快软了,可没有主子的命令,他们又不敢落轿。

一旁的喜儿赶紧出声,“小主,那是景婉仪!”

喜儿的话并没有让淳贵人清醒几分,反而更加上火,怎么?自己现在怀着龙裔,自己才应该是这宫里头最尊贵的女人,景婉仪又如何,便是起了冲突,难道皇上还会为难怀着皇嗣的自己吗?

捏着扶手的手逐渐收紧,她恶狠狠地说,“不准落轿!给我继续走!”

白如馥见淳贵人这般架势,倒是稀奇,这淳贵人看起来也是个心机深的,怎么遇上自己倒是沉不住气了?既然淳贵人不让,那她也不可能让,淳贵人算个什么东西?她今天就算是被淳贵人的轿辇撞了,也绝不后退一步,反正怀孕的不是她。

入画和小顺子急得上前挡在白如馥身前,“淳贵人这是失心疯了吧?”入画不可思议,小顺子刚想附和,就见淳贵人的轿子停了下来,喜儿跪在了那轿辇面前。

这宫女倒是个清楚的,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淳贵人好似往这看了几眼,那几眼里夹杂着浓浓的嫉恨与不甘,却最终还是让到了一旁。

得,恢复神智了。身前的两人松了口气,白如馥却恍若未见,目不斜视地走到淳贵人身前,“淳贵人下次要撞可得坚定些,这般畏手畏脚倒是惹人笑话。”

琴绛咬紧牙关,恨不得冲上去撕烂白如馥的脸,却只能低着头道,“景婉仪何出此言?刚刚没瞧见景婉仪是臣妾的不对,景婉仪何需如此咄咄逼人?”

白如馥嗤笑一声,不理会女人故作柔弱,径直离开。跟这样的人多说两句,白如馥只觉得在浪费生命,希望她好自为之,不要再突然犯病来惹自己,不然自己不介意帮皇后完成一下去母留子这一步。

看着景婉仪翩然而去的背影,淳贵人气得咬牙切齿,景婉仪站到自己身前的时候,那种来自上位者的威压与世家的底气是她这辈子也无法拥有的,她闭上眼,深呼吸,片刻,有些沙哑地开口,“走吧。”

喜儿见主子平复下来,心下也松了口气,她大概能猜想主子的心情,可那是景婉仪啊,招惹谁不好偏偏去招惹景婉仪,若真是冲撞了景婉仪,让她有什么差池,淳贵人或许能因着皇嗣逃过一劫,自己绝对是死路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