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馥与她并肩而行,“娘娘,您这又是何苦?”

安温窈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上一轮幽月,叹气,“我是不愿意做这事的,只是我实在害怕。”

四下无人,静得白如馥能清晰地听到眼前女人话里轻微的颤抖,“我做侧妃时跟你年岁相仿,皇上娶我其实只是因为一次意外。那年公主府举办赏花宴,我不慎跌入湖水,被恰巧路过的还是皇子的皇上所救,事关名节,父亲当即为我定下了这场婚事,我想当年皇上没有拒绝,大概只是因为我父亲得用,他对我并没有多少感情,从始至终都是。”

白如馥没有应声,安温窈也不在意,继续道,“但我的心从他救起我的那一刻起,就落在了他身上。父亲说,他未来可能是要做帝王的人,我会成为他三宫六院中泯然众人的存在。但那时的我并不在意,只想着此生一定要待在他的身边,也许有一天,他会回头看我一眼。”

“当时府里最受宠的是林昭仪,皇上几乎日日都歇在她那。只是皇上虽喜爱林昭仪,但似乎十分忌惮其背后的岭南侯府,我想,林昭仪多年无孕恐怕就是皇上的手笔。皇上偶尔也去陪伴皇后,两人年少相识,虽无多少感情,但皇上待皇后十分敬重。”

“剩下的便是我与王婳,王婳是因其父亲在先帝南巡时救驾有功而被接入府中的。她和我一样,是个不得宠的,十天半个月也不见皇上一次,只是我的家世高于她,所以皇上登基后,我变成了安妃,而她只是个小小的贵人,但终归我俩对于皇上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皇上登基后大选,进来的美人不多,其中最为出众的便是你。我虽心里难受,但也没有难为你的意思。后来,妍妃入宫了,我心里想着那日你在我宫里所说的话,勉强能对此做到视而不见。再后来,就是诗会,又进来了一批年轻娇嫩的美人。”

安温窈的眼神从月亮落到白如馥的脸上,“这后宫的美人如过江之鲫,往后只会越来越多。过不了两年又得大选,又是一批年轻貌美的女子,可我已经不再年轻。我本就体质虚弱,落水后更是寒气入骨,此生无法有孕。看着她们一个个的受宠,又一个个的怀孕,我怎么可能不恐慌?”

“自那日皇上那般维护淳美人后,我的心便彻底死了。我坐在镜子前,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如你一般绝世的貌,没有皇后娘娘的气魄,没有林昭仪的魅力,我好像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一张渐渐老去的容颜。皇上登基后来我宫里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清,这妃位坐着有什么意思.....”

“那您为何要对妍妃下手,而不是林昭仪或者淳美人?”

安温窈迈开腿继续慢慢悠悠往前走,“大概是因为她比较不会怀疑我吧,毕竟我与你交好,她又把你当朋友。况且当我知道妍妃与皇上重归于好的时候,那种让人窒息的恐慌又席卷而来。她无子无宠也能与我平起平坐,她如今复宠,子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到那时贵妃甚至皇贵妃的位子也是唾手可得......而你......”

安温窈眼神复杂,“你早晚会上去的,在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心里就有数了........我真的不想就这样沦为一个没人在意的配角,然后寂静退场。所以我对妍妃下手了,如果成功了,也许你会是下一个,也许会是淳美人,谁知道呢?”

她不在意地扯扯嘴角,“也算是我自作自受吧,若是改日你去探望妍妃,帮我说声抱歉.....”

白如馥没有打算再开导安贵嫔,话说到这份上,她们已经没有再成为朋友的可能性了,“贵嫔多保重.....”

“婉仪亦是,也许日后再见,你已不只是婉仪了。不必送了,夜深天凉,婉仪回去罢。”

在分叉路口,白如馥停下脚步,目视女人寂寥的背影离去。

见安贵嫔走远,一直跟在后面的入画和小顺子才重新跟了上来,一行人就这么沐着月色回到宫中。

安温窈的故事对于白如馥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少触动,不管她说什么,也无法成为她主动害人的托词。

但白如馥觉得她可怜,也许不只是她,也许是死去的武嫔和李明月,她们都曾是那样明媚闪耀,如骄阳般的少女,最后都化作了深宫之中的行尸走肉。

这一夜,白如馥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心砰砰直跳,总觉得好似有什么事情发生,她烦躁地起身,外头的入画立刻悄声走进来,“主子,您怎么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寅时,天马上就亮了,主子再多睡会吧。”

“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入画笑了笑,“主子这是心里的事太多,您不去想它们,慢慢地就睡着了。”

白如馥躺了回去,试图将心中的不安抛去,竟然真的渐渐进入了梦乡。

然而,事实证明,昨晚真的不是她心事太重而无法入睡,是真的出大事了。

白如馥好不容易睡过去一会,就似乎听见外头有人着急忙慌的脚步声,又听见外头有人说着什么话,奇奇擦擦的,听不真切。

她嘤咛一声,睁开眼,入画进来伺候洗漱,表情倒是难得一见的沉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入画看着白如馥,艰难开口,“安贵嫔去了。”

白如馥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去哪了?”

待回过神后,她心漏跳一拍,没等她想别的,入画继续说,“今早御花园的宫人打扫时,在莲心湖发现了安贵嫔。听说发现的时候尸体都泡肿了,捞上来的时候,几乎不成人形。”

说着说着也觉得毛骨悚然,毕竟昨晚还和安贵嫔一同回来的。

白如馥静静坐了会,一句话也没说。

她想起昨晚安温窈说的,她的爱开始于皇上从湖里将她救起,于是她便将自己归还湖水,

真是个傻的。

白如馥可惜地摇摇头,人一旦想岔了,便会走岔路,有时走错了,便很难再回来了。

“入画,帮我换身素净点的衣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