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这位正得圣宠的李美人过得不好的不是旁人,正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李明月。

晚间,小顺子正和大家绘声绘色地说着宫里头发生的事。

“宫里头的人都知道了,这李更衣在冷宫里疯癫无状,成日破口大骂,说李美人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和她那妓子出身的母亲一个模样,就会在男人身下承欢,自己刚失宠就勾引皇上.......”

小顺子学了几句,后面的话太难听,他也不敢跟着学。

虽然不是指着李美人的鼻子骂,但这些难听话哪里瞒得住,早就满宫飞了。

下头的宫人也不少在背后窃窃私语,对李美人指指点点。

白如馥听完摇摇头,人蠢真是没得救。她一向知晓李明月是个没脑子的,但她不知道李明月是个这么没脑子的,竟然跟同出自李家的李美人对上了。

那些难听话明着看是冲着李明珠去的,可落在皇上耳朵里兴许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你骂皇上新宠的嫔妃,这和骂皇上眼光有问题没什么两样。

李明珠此人白如馥近些时日倒是接触过几次,不是个会惹是生非的人,看着文静柔和,却不是个没脾气的软包子。

果然不能在背后议论人,这话刚说完,李美人就找上门来了。

这不是李美人第一次来昭阳宫,刚进宫那会,也来给景嫔请过安。

两人虽然目前还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但相处也算投机,便多说了几句。

这次李美人登门拜访,八成是与那李更衣有关。

果不其然,李美人一入座,就捏着手里的那一方巾帕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痕,“臣妾本无意打扰娘娘,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红唇一抿,眉儿一皱,看得人心软,也不怪皇上如此宠爱,“想必娘娘都听说了,李更衣实在是欺人太甚......臣妾也不怕娘娘笑话,想请娘娘帮着拿个主意,乱吠的狗要如何管教呢?”

许是李美人外表过于柔弱,致使语出惊人,入画连忙遣屋内候着的侍婢去门外候着,又将门掩上。

白如馥倒是不甚在意,好似没觉得李美人此话有何不妥,她并不答话,而是捧起茶盏,轻抿一口,“李美人所指之事本宫并不知晓。”

李明珠拭泪的手一顿,刚想开口,就听女子轻飘飘地说,“本宫只知道,原谅和退让,是滋生野狗的温床,而如果要管教,最好一鞭子打疼它,才能让它彻底闭嘴。”

点到即止,白如馥不再开口,好整以暇地刮着茶盏里的浮沫。

“臣妾懂了。”李明珠不再假装,她轻轻放下捏着帕子的手,脸上哪里见一丝泪痕,只有嘴角的笑意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姐姐的开导令臣妾豁然开朗,那臣妾就不多叨扰,望日后有机会可与姐姐一同品茶谈心。”

说罢,她翩然起身,规矩地行了个礼,而后卷起一阵香风离开。

待李美人走后,入画从外间进来,“没想到李美人竟是个这样的性子,外人都道这位李家二小姐性子最是温软文静。”

“温软文静?真正性子绵软文静的人怎么可能在李家那样的大族中,在李明月的眼皮底下安安稳稳到今日?”白如馥将茶盏往桌上一放,“这宫里头没有简单的女人,你瞧着吧,李更衣嚣张不了多少时日了。”

白如馥了解李明珠这样的女人,平日里看着文静柔和,需要下手的时候比谁都心狠手辣,不到万不得已,自己是不愿意跟这样的人对上的。

可惜李明月没有这样的脑子,她还以为李美人依旧是那个在府中任她搓扁揉圆的怯懦庶女,和那个下贱姨娘一样需要仰仗自己和母亲的鼻息过活。

打入冷宫和大皇子被带走的打击已经让这个素来高高在上的女人有些神智不清,而当这日李明月睡醒后,看见铜镜里的自己后,彻底疯了。

她的脸又一次变成了满脸痘疹的恐怖模样,而且和之前相比要更为恶心,每一个痘疹高高地鼓起,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黄绿色的脓液。

她失声尖叫起来,发疯似的去撞冷宫的大门,恳求着门口的守卫替她找太医。

可门口的侍卫哪里会理她,他们早已受了李美人的打点,不论李更衣说什么有什么要求都不要满足,装作没听到就行。

一个是现在的新宠李美人,一个是冷宫里疯疯癫癫的更衣,听谁的话似乎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何况只是装聋作哑,这钱拿得轻松,谁会拒绝呢?

于是任凭李明月在里头如何撕心裂肺地呐喊、威胁、恐吓,冷宫外头安静地就像没有人似的。

李明珠知道自己的嫡姐在怀孕的时候曾经起过痘疹,这种毒性痘疹在脸上扎根极深,武嫔献的药只是短暂地治好了表皮,将一部分毒素转移给了李明月肚子里的孩子,另外一部分则进入了休眠期暂时隐藏起来,所以李明珠要做的只是将剩下的这部分毒素再次唤醒罢了。

而冷宫便是最好动手脚的地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李明珠就成功地让李更衣再次陷入恐慌和疯狂之中。

屡次哀求威胁无果后,李明月哪里不知道自己这是被人安排了。

她呆呆地坐在铜镜前,不过过了几日,自己这张脸已经完全溃烂,只能粗略地分辨出大体的五官,她流的眼泪渗进那一个个如山包般起伏的痘疹中,反复刺激溃烂愈发严重。

这只是无数折磨中的一环,冷宫里的生活条件甚至比不上大部分宫女太监,被李美人关照后,李更衣的三餐缩减为两餐,还顿顿是残羹冷炙。

如今已渐渐入秋,可她的床上仅有一件薄得可怜的被单。

所以,当宫里传来李更衣暴毙的消息时,白如馥修剪花枝的手甚至不曾停顿一下,意料之中。

小顺子在一旁躬身候着,白如馥修剪完旁逸斜出的花枝后,将剪子递到柳姑姑手中,接过吟诗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才施施然坐到榻上,“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