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树荫隔断了暑气,正是中午时分,一觉醒来,耳边传来黄莺断续的啼唱。

容色娇艳的女人慵懒地躺卧在几榻上。

几榻下方有一半月形竹笼子,虚虚地罩着一只金属鸭形薰炉。

炉中熏着冰薄香,此香最适宜夏季熏蒸,香气冰凉萦绕周身,熏久了似乎连呼出的气都是带着凉意的香气。

白如馥向来没有午憩的习惯,只是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是困乏,干脆固定午膳后小睡一会。

吟诗站在床侧扇扇子,动作轻柔,入画从外间摸进来,“娘娘,妍妃带着公主来了,正在前殿等候。”

白如馥本就醒了大半,闻言坐起身,由着宫女为其整理衣物发髻。

沈氏倒台后,妍妃身为带封号的二品妃,又有公主傍身,按理说应是这后宫最尊贵的人,若寻常情况,自是没有她巴巴前来还候在外头的理。

只是这深宫中,恩宠远比位分更重要,有宠与无宠,可谓是天差地别,更不用说如今景妃的独宠了。

“姐姐等多久了?”白如馥转入前殿,就见妍妃正低头哄着公主玩,见到来人笑着抬头,把公主交给一旁的乳母。

“也不过刚到一会,你这殿里凉快,可比我那延庆阁舒服多了。”

妍妃站起身来略施一礼,白如馥赶紧扶住,“姐姐这是做什么?”

“我还没有恭喜妹妹晋升妃位,现你我虽同居二品妃位,只是我心中清楚,这后位,皇上肯定是属意妹妹的,这礼啊,早晚都得行。”妍妃就着白如馥的手坐回位置上。

那晚月下,许是因为白如馥的那个“好”字,第二天一早,裴时裕就下旨封她为妃。

这也不算什么惊动后宫的事,以白如馥如今的地位,皇上没有直接封后都已经算循序渐进的了。

“多谢姐姐吉言,只是不管今后馥儿走到哪一个位置,还望姐姐不要生分了才好,有空多走动走动。”她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衣袖滑落,竟如同柔雾一般。

妍妃嘴角勾起笑意,“这是自然,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对了,你身上的这套衣衫莫不就是宫里才新制的醒骨纱所做吧?那日我还想向尚服局讨一匹,给公主做件夏衫,原以为是尚服局的人敷衍我,原来是皇上都赐给了妹妹。”

醒骨纱是宫里的巧匠所创,把芭蕉茎丝与蚕丝捻在一起形成长丝,然后用这种合成的长丝织就轻纱。

“夏月衣之,轻凉适体”,故名为“醒骨纱”。

白如馥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裳,她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不甚在意,“那姐姐来得巧了,我这还余下一匹呢,不如就当我送给小公主的吧。”

“青鸾,还不来谢过你景母妃。”阿佳娜伸手将公主抱回膝上,打趣道。

白如馥拿着铃鼓逗弄,“青鸾还小呢,就由你这个母妃来还。日后得了空,可得常常带着青鸾来坐坐.......”

话音未落,小顺子火急火燎地从外头进来,额上竟然全是汗,可见是有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妍妃还在这呢?什么事如此失态?”白如馥心下纳闷,小顺子一向是个办事妥帖得力的,很少有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时候。

小顺子躬身走到白如馥身侧,“娘娘,御书房吵起来了.......”

妍妃见她似乎有事,识趣地起身,“妹妹,公主有些困了,我先带她回去,改日再来找你讨茶喝。”

说罢,带着一行人离去。

“吵起来?”白如馥凝眉,“你可打听到是为何事?”

“似乎是为了皇上打算御驾亲征一事........”

白如馥腾地站起身,没注意衣袖带翻了一旁桌上的茶盏,身边的宫女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决定御驾亲征?”她转身往内室走去,“替本宫更衣。”

*

轿子停在御书房门口的时候,几位大臣还在里头死谏。

白如馥下轿,台阶上守着的苏如海赶紧快步来迎,“娘娘,您怎么来了......”

“还没结束?”她眼风一扫,苏如海赶紧点头哈腰,“还没呢,烦请娘娘在外等候一会。”

“无妨,本宫候着就是。”说罢,直挺挺地立在那。

来的路上,她想了一圈。

如今天下三分,国力最盛的要属东南版图的崇嘉,周围的属国众星捧月,唯有一个国家如同锅里的老鼠屎,怎么看怎么碍眼,那就是西陲。

西陲虽没有崇嘉地大物博,但胜在民风彪悍,凡是男子皆擅武艺。

因此从先帝在时便誓不向崇嘉称臣,从前还有护国将军父子镇守,如今没了顾忌,就越发嚣张起来。

皇上想要攻打西陲也是情理中事,只是她心中有个猜想如何也挥之不去,皇上的决定当真和她无关吗?

夏季暑热,纵使有吟诗入画在旁为她掌扇,也不免有些燥意。

好在等得不算久,几位重臣出来时,脸上还带着担忧的神情。见到门外的女人,连忙行礼,“臣等见过景妃娘娘。”

之前万寿盛宴上遥遥一见恍若天仙,现下近看,倒更似人间富贵花,这样的容色气度除去景妃不做他想。

白如馥微微颔首,“几位大人辛苦,慢走。”

说罢,转身进了御书房。

“皇上!”白如馥遥遥站着,有些不悦地唤道。

裴时裕原本被那些大臣烦得眉目冷硬,见到女子,竟是冰山化作雪水,“馥儿怎么来了?大热天的,朕还想等处理完政事再去陪你。”

“臣妾若不来,只怕皇上上战场了,臣妾都还蒙在鼓里。”她轻轻一跺脚,罕见的无理取闹。

裴时裕起身来到女人身前,轻轻拭去她鼻尖的汗意,“可是有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

“都到现在了,皇上还打算瞒着臣妾吗?皇上为何突然决定攻打西陲?”白如馥不吃这套,她微微偏过头,躲过男人微凉的指尖。

“西陲在边境挑衅不断,从前护国将军在时还收敛几分,现在越发不识好歹。朕有这打算已久,恰好如今西陲国君重病,皇室内乱,兄弟阋墙,正是收复西陲最好的时机。”

这些她都知道,但她想听的不是这些,而是他冠冕堂皇理由下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