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女人嘤咛一声,眼皮翕动,慢慢睁开眼,聚焦到身前的影子,“皇上?”

听见声音,坐在床边的身影动了一下,凑近些,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馥儿.......你醒了?”

裴时裕伸手将她扶起靠在床头,将早已放在一旁晾凉的水端至女人嘴边,修长的指节环着杯盏,白如馥的视线扫过,不自觉停留。

“怎么是皇上守在这?入画他们呢?”白如馥抿了几口水,张望一下疑惑道。

“朕让她们下去歇着了,没看到你醒来,朕总是不放心。”裴时裕将水杯放到一旁,用一种白如馥从来没有见过的伤心眼神看着她。

她从来没有见到皇上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白如馥微愣。

“能不能答应朕一件事.......”

殿内的烛灯熄了大半,有些昏暗的室内,只有那双眸子闪着细碎而哀伤的光,“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白如馥下意识笑起来,“伤害自己? 臣妾怎么会伤害自己呢?”

“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这毒是你给自己下的吧.......”虽是问句,可语气肯定。

白如馥眼神一凝,笑意淡去,“皇上看出来了?”

“嗯,如意是你的人,她身上都是被沈氏鞭打折磨的痕迹,要反水很容易......”裴时裕看着她,语气轻而缓,“沈氏有一点没有说错,她要下手也不会选在刚被放出来就下手。复位不易,不战战兢兢就算了,还敢在朕的眼皮底下给朕爱的女人下毒?”

听到“朕爱的女人”时,白如馥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其实她这次弄倒皇后根本没有想要瞒他,皇上也确实聪明,看得清楚。

她也曾想过徐徐图之,但是她累了,不愿意再为一个变数等多少个日夜,所以她宁愿用最粗糙的手法恃宠而骄。

也可以说,她想试试,在皇上心中,她是不是真的有如他所说的那般重要,重要到她递个台阶,他就会往下走。

她也没想到,皇上不仅走了,而且走得心甘情愿。

“其实,从你那日主动提出让沈氏复位,朕就猜到你可能会对沈氏下手,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女人低着头,看不清面容,裴时裕也耐心等着,半晌终于开口,“既然皇上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处置沈氏......明知道这是臣妾的算计不是吗?”

裴时裕叹气,“朕刚开始以为你是为了后位,这后位朕本就打算给你,只是在等一个废后的时机。也许你不愿意等了,想要快点登上后位,朕也愿意顺着你。”

白如馥抬起头,晃了晃裴时裕始终牵着自己的手,打断道,“皇上,陪臣妾到院子里走走吧,躺那么久,骨头都酸了。”

裴时裕止住话头,摸摸女人的发顶,“好。”

说着拿来入画早已备下的外衫给她穿上,扶着她下了床,“小心点......”

“皇上不用担心,这毒只是瞧着恐怖,却不会有多大的伤害。”白如馥被男人牵着来到院中,看到他那副紧张的模样,还是没忍住解释道。

“总归是有伤害的。”他低头看她,又抬头看看院子里的月亮,今夜月色确实好,那一弯金钩挂在夜幕中,美得像是幅画。

“皇上猜到臣妾不只是为了后位才如此心急,对吧?”白如馥也仰头看月亮,笑起来,裴时裕远比想象中要更了解自己。

裴时裕颔首,“你向来有耐心,更擅长徐徐图之,虽说兵行险招,但你未免显得过于心急。所以在你昏迷的时候,朕让人去查了自你晋封昭仪后常往来昭阳宫的嫔妃.........”

后面的话不用多说,他查出唯有妍妃、李美人以及姝容华时常来往,前两人早就是常客,只是姝容华引起他的注意。

姝容华刚入宫时,他便疑心其用意,那女子周身的气度怎么看也不像是寻常百姓家出身,且因贫困只能卖身葬父的。

“你是因为姝容华才这么做的是不是?”他嘴里问着,却伸手帮女人拢了拢外衣,“她到底是什么人?”

白如馥没有想要隐瞒,莹白的小脸在月色下愈发夺目,她将姝容华的身世悉数道来,包括她来求她帮忙的事。

“原来她是从前遥京宋氏后人,也不怪你如此着急了。”

崇嘉有律法,案件的追诉期只有十年,超过十年,任凭你是何等的冤案,也无法翻案。

下个月就过了十年之期,若是沈氏依旧是皇后,要给宋氏昭雪只怕是难上加难,只有弄倒沈家的支柱,这一切才会水到渠成。

“此事,朕会让人去查,定然不会让宋氏一族平白受冤。”裴时裕的目光始终落在女子身上,神色专注。

月亮和她,他选择了看她。

“馥儿......”他轻唤,“往后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朕,哪怕是后位,朕也会送到你面前。有谁让你不高兴了,也可以告诉朕,朕会帮你教训她。只是你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也许你觉得没有什么,但是.......”

“朕很害怕会再次失去你......”

语气很轻,但白如馥听得清楚,“再次?”

为什么是再次呢?

“嗯......”裴时裕无奈地笑起来,“朕这么说你肯定不信,其实朕早就认识你了,远比你想象的要更早。”

白如馥回想了一下,并没有在自己的童年回忆中找到裴时裕这么一号人,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干脆直接问,“是臣妾幼年时吗?”

裴时裕摇摇头,没有说话,白如馥能察觉,他好像藏着一个巨大的、被他视如珍宝的秘密。

他偏头看她疑惑的神色,“还要更早,也许有一天,你也会记起.......所以,你答应朕,不要再伤害自己,试着相信朕,好吗?”

女人没有马上回答,她看着天上的月亮,静静出神。

静到裴时裕已经不奢望她会答应时,身边传来女子幽幽的声音。

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