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傻瓜,回到教室之后什么也没干。
站在那面不能向外打开的窗户前,向下看。
领奖台上的他一定是光芒万丈的吧。
“请高一(三)班的江逸怀同学到领奖台这边来。”
广播在找人。
他没动,站在梧桐树底下抬头看。
“高一(三)班的江逸怀同学……”
广播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教室里可以听到全校广播的声音。
祝星优很是惊讶,他不应该赶紧去领奖吗?难道还在楼下吗?
她寻找着那个身影,四层楼的高度她看不清江逸怀脸上的具体表情,只看到了模糊的轮廓。
但一眼就可以认出是他。
“快去”她用嘴巴做了个口型。
江逸怀笑着跑开了,像是一只得到指令的小狗。
那一刻他希望她能看到,但他也能理解她的逃离。
领奖也就快速地走了个流程,拍了一张照不够,班主任还打算给他单独多拍几张。
被他用不上镜给打发了。
一旁的蒋净植一脸鄙夷:“如果你都不上镜还有谁上镜。”
他没工夫搭理他,只是拿着花去教室了。那是冠军才有的花束,百合、玫瑰、康乃馨毫无审美地排列组合包扎在一起。也不打算借花献佛了,毕竟祝星优这人眼光太高,看不上。
走进教室却是空无一人。
手里的鲜花垂下了头,奖牌随意地扔在桌子上。花被放在窗台的角落。
此刻的祝星优,早就和谢初禾一起,拍屁股走人了。运动会没有太多额外限制,结束后一般就是直接回家。老师也没布置观后感这样的小学生作业,所以她们没说一声就走了。
必须严刑拷打谢初禾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自己在全校人的面前出丑。也就是说今天谢初禾住她家。
“快点交代!”她手里拿着粉红豹指着谢初禾,把她逼到椅子上。
祝星优的另一只手环抱住她,“行行行,你先把手放开,把手放开我就说。”
她把手放下,恶狠狠地盯着她。
“我上去送加油稿,哪知道他要一张张检查,结果这张没写名字。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的尴尬。讲台上的一排人齐刷刷盯着我。情急之下就写了你们俩的名字,不是还算熟嘛。而且还有学长在,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她怎么敢和这心里眼里只有学长的人生气呢?何况也确实是自己的问题,怪不了别人。
只是扶额:“就只知道学长,我劝你别陷太深。”
这下两个人都安静了。
她也知道不能陷太深,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要去打扰他,偶遇得也不算频繁,但是还是不可控制、不计后果地陷进去了。
“我知道,可是喜欢这件事没办法控制。”
没办法控制,就像是迎着风的山火,只会愈燃愈大。
“算了,反正我永远支持你。”
祝星优一把把她揽到自己怀里,这样无声地靠着。
“你该洗头了。”
“祝星优!”
“你还是人嘛?大冷天把我骗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打球!”
蒋净植被这男人虐得神智不清,一个球砸向他。
江逸怀盯着手机屏幕站着,被篮球砸了也一动不动,荧光照着他的脸,轮廓分明。
手机屏幕上“我先走了”四个字刺着他的眼睛。
他把水扔到蒋净植面前。
“大哥,到底谁惹你生气了,不至于往我脸上砸吧!”看到他神色有了明显的变化,蒋净植就差把八卦两字写脸上了。
“现在的小女孩哟,撩人的手段真是高超,把我们江大少都骗得一愣一愣的。”
还不忘贱兮兮地观察他的表情。蒋净植倒是会察言观色,看到了不属于他的迷茫神色。
“我也算是深耕少女漫了,有啥不会就问你爸爸。”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那种。
“滚。”
“少女漫留下。”
谁能想到表面温润帅气的他私底下居然有一颗少女心。
江逸怀觉得问他还不如拜读少女圣经来的靠谱,还要被他调侃。
凌晨四点钟,我一直看到,海棠花未眠。
运动会的第二天,没有项目的江逸怀还在书桌底下偷看,窗台边的鲜花的花瓣掉落在他的桌子上,由风拂去。
今天祝星优的任务很是艰巨,必须写完那些加油稿。
谢初禾跑腿都快累死了:“就算是犁地的牛,也没你这样压榨的吧!”
“这不是给你多创造点机会嘛。”祝星优挑眉。
算是功成名就,五十分的kpi被他们这些后援人员给完成了。
拍拍手拉着谢初禾去小卖部大吃一顿。
最后一天的天气算不上好,大早上看不到太阳,天边坠着沉沉的乌云,像是在警告着:运动会得加紧争分夺秒地办。
她也不希望这云破坏好兴致,于她而言学习时不遗余力,该放松时也不希望有其他的东西打搅。
等她们两个买完东西回到看台上。
有一群人围在高一(三)班的位置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能听见一个女生的哭声和一众的吵闹声。
“发生什么了。”谢初禾一脸好奇。这不怪她,看热闹是人类的本性。
刘惜童一脸无语地解释:“她刚刚从铅球的场地穿过,被老师骂了,说我们班取消文明班级的评选。”
一旁的女生维护道:“不是她的原因,那个老师先是一顿骂,她本来没想从哪儿经过的,着急了就穿过去了。”
一时间仿佛分成了,两个阵营吵得不可开交。
而祝星优则是淡漠地注视着,不参与这场争辩。
一方认为她这样的行为太过分影响到班级评分,一方认为是老师胡搅蛮缠。
最后都惊动了教导主任,也就是祝星优老妈。
他们班主任和那个老师都过来了。
“我都强调过多少次了!禁止在比赛时横穿赛场!更何况这是铅球场地,要是砸到了怎么办!”那个场地的老师一来就是一顿说教。
那个女生一直哭个不停,明显被老师的气势吓到了。
沈梦岚女士看到她们两个的样子心里了然,这老师一直就以凶闻名。这个小女孩可能一开始不知道场地在比赛,然后穿过去被那老师一吼就跑得更快了。
“好在没出什么事,老王你先消消气,看这小姑娘也不像是不接受教训的样子。”沈女士转头对那老师和稀泥。
“行了,好好反省一下。你们班扣三十分纪律分。”说完沈女士就走了。
周围的人一阵哀嚎,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作为旁观者,她看到了沈老师在其中间的作用。只不过很可惜扣得是她们辛辛苦苦写稿子赚得三十分。
仅仅是因为一个人的过失。他们班就与文明班级无缘。
说实话没人心里会不难受,只不过有句话让她的印象很深。
出自他们班主任政治老师之口:“只有在集体中,个人才能得到全面的发展,也就是说,只有在集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
集体主义,从小灌输在内心的集体主义,从军训开始的一起罚到如今的扣班级分。
更多的是将快乐和痛苦分担。也许特立独行和同理心本就是悖论。
那个女生最后哭着说了“对不起”。也算是翻了篇。
果然乌云已经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哭得悲恸。
雨滴起初是小点,愈来愈大。
领奖结束地匆匆,所有人都回到了班级。这场运动会应该是虎头蛇尾的画上了句号。
玻璃被雨水蒙住,操场上因这雨升起白雾。
她撑着头,盯着窗外那棵一直被敲打的树。
那时的她还小,她妈妈没办法两头兼顾。一个人呆在家里和去江逸怀家是常有的事。妈妈在她小时候很温柔,会经常给她买爱吃的圣代。
有一天大雨,她没办法给上小学的祝星优送伞,爸爸也没工夫接她,她只好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等雨变小。雨声很大可以掩盖她的抽泣声。
有人对她妈妈说想要变成优秀的老师先得变成“泼妇”。从那之后,妈妈变成了好老师。
今天她又忘记带伞了。
拉开书包,她早就不是需要妈妈检查书包的小孩了,但是她还是会忘记。
即使是放学,雨也没有变小的趋势。
周围的人都结伴走了。她好像又变成在雨天一个人等雨的小女孩了。
“你不走吗?”刘惜童问了她一句。
“我没带伞。”她苦笑,“你先走吧。”
“那你……再见。”
她也没问出下句,两个人不顺路。
等她走了,门廊前没剩下一个人。
要不就用跑吧。
跑回家也淋不了多少雨。
刚想跑,就被人抓住书包。
“想干嘛?”
那个人提她的书包就像提小鸡仔一样轻松。
“这么大的雨,你是想脑子进水吗?”
语气很强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祝星优你真好,还一直等我,我跟你说我们老师布置了一大堆作业……”谢初禾从后背挽住她的手。
“我真服了,怎么上高中还得值日。”蒋净植大剌剌地把校服捆在腰间。
高羽泽从书包里掏出伞,问道: “你们有伞吗?雨变得好大。”
光从厚重的云层穿过,小水珠折射出的,是彩虹。
祝星优觉得那是场太阳雨。
五个人只有三个人有伞。
“拿着吧。”
江逸怀把自己的伞递给了她,没等她回话就跑开了。在两人一起回家的最后一段路。
他看的少女漫里有这样的桥段,共撑一把伞意味着你进入了我的私人领域,也叫“相合伞”。
其实可以两个人共撑一把伞。
但是那样太暧昧。
祝星优看着那个背影,在雨雾中逐渐模糊。
是她先推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