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让尘刚刚从侧面踏进大礼堂,就被张建华拎到一旁,只听他压低了声音,“上哪儿去了?啊?你卡着点来的是吧?”

“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啊,我三令五申,今天是校庆,学生代表讲话很重要,你是不是就没往心里去?”

何让尘语气闷闷的,看起来很不高兴,“老张,本来没迟到,你再多说两句,可就迟到了。”

张建华转头,台上校友发言已经快结束了。

回过头还是忍不住唠叨,“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快去!”

何让尘闻言越过张建华往抬上去。

在他经过之时,张建华还是忍不住补充,“别给我掉链子啊!”

……

一整个上午,何让尘都没有再见过莫辞盈。讲座结束之后,他就被张建华拉着,陪着几位校领导以及优秀校友,去了三楼员工食堂。

直到下午,庆典快要开始,何让尘才在高三二班的位置看到那个瘦小孤单的身影。

她身边空着,应该是白榆的位置,正准备起身坐过去。

就看见整个二班的人都站了起来,她们班是全班大合唱,还是第一个节目,现在应该是要去后台候场了。

后台

左边是男生更衣室,右边是女生更衣室。

女生更衣室内一堆女生挤在一起换衣服,莫辞盈有点放不开,准备等大家换好再进去。

不过好在,演出服只是普通的民国时期的新式校服,蓝色上衣,黑色过膝半身裙。不到十分钟,大家就都换好了,莫辞盈这才抱着衣服往更衣室去。

在进更衣室前,阮媛媛突然叫住她,“莫辞盈,我们先去前面候场了,你换好衣服快些来啊。”

很少有人这样频繁地对她释放善意,莫辞盈还有些不适应,只点了点头,关上了更衣室的门。

当何让尘追进后台,就只看到她进了更衣室。于是抱着手臂,侧身靠着门框,等在更衣室门口。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出来,他抬手敲了敲门。

莫辞盈正在更衣室里与衣领上的盘扣作斗争,盘纽太大,纽襻又小了些。卡在脖子那,怎么也扣不上。

正烦躁着,就听见有人敲了敲门。莫辞盈以为是阮媛媛来催了,索性不管了,反正也不会走光。

哪知一开门,何让尘那张脸忽然撞进眼中。

他歪着头,咧着嘴对她笑,眼神清澈又干净。

“你怎么在这儿?”

莫辞盈脸上有些意外,上午还在生气的人,怎么下午就对她笑得这么灿烂。

何让尘告饶,“莫同学,您大人有大量,别生气了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说你冷漠,也不该说你没把我当朋友。”

“是我没良心,我早上还吃了外婆两笼小笼包呢。莫同学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嗯?行不行?”

莫辞盈心里那点郁闷早没了,但语气仍然冷冷的,“我本来也没生气,你想多了。我得上台了,你快回去吧。”

刚刚抬步,手腕又被他扯住,莫辞盈心里那点烦躁又升了起来,怎么老是拉拉扯扯的。

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见他另一只手伸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纽襻,顶着黑痣的食指用力抵了一下盘纽,盘扣一下子就系上了。

“要上台还衣冠不整,害臊不害臊。”声音清澈干净,尾音上扬。明明是有些轻佻的话,让他说来,却一点不叫人反感。

莫辞盈心里又起了些热意,瞪了他一眼,抬步向着候场区走去。

“接下来,有请高三二班,为我们带来歌曲《友谊地久天长》。”

“友谊永存,朋友,友谊永存。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普通的大合唱并没有什么难度,中规中矩地演完,下了场大家就急着把演出服换了下来。本来就是租借的,干不干净就不说,主要是还一股味儿。

莫辞盈又落在最后,不过好在她身上这件没有什么味道。轮到她换衣服时,又在更衣室和那盘扣斗争许久,等到她出来时,只剩下阮媛媛一人留在更衣室里整理衣服。

蓝色上衣和裙子混在一起,还有男生的中山服,整理起来得费点劲儿。

心里想着她上午还安慰自己来着,于是,破天荒地主动走上前去,“阮媛媛,我帮你吧。”

阮媛媛人如其名,圆圆的脸蛋,笑起来还有圆圆的酒窝,梳着两个小辫,声音也甜,“那就谢谢你啦!要是我一个人,还指不定要弄多久呢?”

两人默默收拾起来,一套一套地叠好。

“……37、38、39、40,正好一套也不少。”阮媛媛清点完毕,又对着她道谢,“真的谢谢你啊,没有你帮忙的话,我还得忙活好一会儿呢。”

“不客气。”干巴巴地说完这句话,莫辞盈又没话了,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反而是阮媛媛先开口了,“这里弄完就没事儿了,你回去看演出吧,我在这儿守着。”

莫辞盈心里松了口气,点点头,走得十分干脆。

高三二班的位置排在高三一班的后面,观众席的最右边,现在人坐得满满当当,只剩下最后一排还有空位。莫辞盈从最右边的楼梯走到最后一排,坐在最边上。

刚刚最下没一会儿,身边就来了一人。随即,耳边响起何让尘懒洋洋的声音,“莫同学,坐进去,给我让个位置。”

莫辞盈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默默起身,坐到里面一个位置。

今年高一新生在文娱方面好像很强,每个班都至少有两个节目,钢琴、小提琴、吉他、古筝……好像就没有他们不会的。

但此刻台上两个瘦瘦高高的人正说着相声。

“开个小玩笑,现在我们俩可是亲如兄弟的好朋友。”

“对,关系特别的铁。”

“如果我是任天堂。”

“我就是那魂斗罗,最好的玩伴。”

“如果我是哈利波特。”

“那我就是邓布利多,时时刻刻关心你。”

……

礼堂里,灯光昏暗,何让尘轻轻转头去看她,她的轮廓有些模糊,但依稀还能看清她的神态。旁边这人专注地看着台上,脸上的神情竟然有些羡慕,还有有些许的黯然。

莫辞盈望着台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何让尘,你说,聚光灯照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啊?我们站在黑暗里看台上的人,我们认为他们特别耀眼,他们站在光里看我们,是不是就觉得我们特别阴暗啊?”

旁边的人沉默良久,声音真诚,“莫同学,我要指出你一个错误。”

莫辞盈没有答话,低下了头,将神情隐藏在黑暗中。

他说:“我们是坐着的,坐着看他们。”

莫辞盈晃了晃神,偏过头去看他。

“莫辞盈,没有永远的光明,也没有永远的黑暗。昼夜会交替,晚上没有太阳,月亮会替他顶班,只要你愿意,就会有属于你光。”

他言辞恳切又郑重,“莫辞盈,你就是你自己的光。”

莫辞盈被他弄得有些哽咽,他不知道,那天晚上,那两颗递到她面前的巧克力,被她攥到快要融化才吃掉。

两年前,那个蝉鸣的夏夜,化掉的巧克力和葡萄一样甜,而他也成为照亮她的一束光。

两年后,昏暗的观众席,他告诉她,她就是她自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