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在一个彩霞满天的傍晚,我去找陈旺叔,商量学校饮水的事情。来到他家时,陈旺叔正在烤高粱酒,木渠村家家都有一个酿酒的小作坊,他们用清冽的山泉酿制的酒清香纯冽,醇馥幽郁、回味悠长,逐渐成为当地的一种特产,来到这里的客人喜欢带点回去供人品尝。火光映照在他那古铜色的脸上,像镀上一层暖色的水彩,柔和而恬静,周围弥漫着一股浓浓酒糟的清香味,温热的酒一滴滴的从管子里滴落下来,滴落在下方的土罐里。

“陈叔,在烤酒啊。”

“噢、夏老师来啦。”他把烟斗在灶台边缘磕了磕,把黑漆漆的烟斗拴在裤腰上。

我的到来令他很高兴,他倒了小半碗刚烤出还带着余温的酒递给我。

“陈叔,多了,多了点。”我端起他的酒碗,想把碗里的酒倒一点分给他。

他一把抢过酒碗,用手掌盖住碗口连声说:“不多,不多,才盖住碗底呢。”

“陈叔,真的多了,可喝不了这么多,算我敬你的。”我扒开他盖住酒碗的粗糙的大手,“这点是我敬你的,我们一起喝。”我一再苦苦哀求,他端起我的酒碗,往他的酒碗倒了一点,说:“你看到线了,两碗一样多,你随便端一碗。”

我看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端起其中一碗。“陈叔,我敬你一口。”两只酒碗碰了一下。

“喝。”

“陈叔,今晚来有件事又得烦你。”我说。

“你来叔高兴,啥事?你说。”

“陈叔,你看,学校建起来至今都没有通水,孩子们在学校没有水喝,我来就是想找你商量一下,解决学校饮水难的问题。

“是啊,学校盖好这么多年都不通水,老师学生吃水都很受罪,我还听说张贵英和陈美芝两家的孩子就是因为在学校抢水喝打架,为此两家大人还闹到你那儿去。”

“是的,双方的父母为这件事还闹到学校里呢,有的学生会偷偷溜出校门,到沟边喝水,很不安全,你说要是弄出点啥事情,我怎么向家长交代。”

“是该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了。”

“陈叔,上次陈校长来学校里检查工作,我已经向他反映过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陈叔问:“那你说咋办呢?”

“我想,能不能以木渠村和学生家长的民意写一份申请交上去,你看能行么?”

“行,我看准能行,可是申请的事还得你来写,我们这些睁眼瞎,不认识几个大字。”

“陈叔,你太谦虚了,那好,申请由我来写,到时你代表村小组盖盖章,邀约村民签个字。”

陈旺叔说:“可是村上没有公章呐。”

我说:“你就签个字,按个手印就行。”

“这好办,来来,别光说话,喝一口。”陈旺叔端起酒碗向我示意。

我说:“那就这么定了,回去我就把申请弄好。”

陈旺叔说:“嗯,就这么定,我们抓紧时间做这件事。”

我说:“叔,那你忙着,现在我就回去写申请。”

“不用急,不用急,近段时间弄好就行,再添点酒。”陈叔提着酒壶又要倒酒。

我忙说:“叔,这点都多了,再喝,我可真醉了。”

陈叔说:“没事,要是真醉了,叔伺候你,就来一口。”

“叔,你说的,就一口噢,我可看着哩。”

“就一口,不会多的。”

我把持住陈叔端酒壶的手,生怕他倒多了,这天晚上我真的醉了,就住在陈叔家。

第二天下午写好申请交给陈叔,他拿着申请邀约学生家长签上名字,按上手印后托人转交给陈校长,大约又过了一周的时间,陈校长捎来口信,乡政府已经答应拨给我们学校一些材料,要我实地测量做个预算送去审批,至于资金校长说没有争取到,要我找木渠村村长想办法解决。

我又去找陈旺叔商量,陈叔说:“夏老师,你计算过要多少钱才可以把水修通吗?”

我说:“这个没有算过,我也不懂工程方面的东西。”

他说:“哪天我俩一起去看看,估计一下要多少工才能完成。”陈叔搔了挠头发难为情地说:“至于资金,我们这里穷啊,村集体没有钱,你说要是让群众凑,恐怕难啊,有孩子在学校读书的,人家可能乐意,没有孩子读书的,恐怕就不乐意了。”

我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叔,那看这样行不?能不能组织村民出点义务工。”

陈叔说:“噢,这倒是个主意,我看可以,等哪天晚上集中村民开个会,商量一下,听听大伙儿的意见。”

我说:“行,那得劳烦您多操心一下这件事情。”

陈旺叔摆摆手,说:“哪里,哪里的话,能够为学校办点事情,应该的。”

星期六下午,我沿途做一番勘察,目测一下铺设水管的线路和长度,顺便洗一下衣服。

这天天气晴好,明静的天空万里无云,温暖明丽的阳光洒满天空,清凉纯净的溪水潺潺的从一块块凸凹不平的岩石上流淌下来,溪水流经的地方,形成一个个现状不规则的小水潭,我找了一处深潭,潭边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我正低着头搓洗衣服,突然一颗小石子‘咚’的一声落在水潭里,溅起一朵朵水花,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见,我以为是风吹落下来的小石子,又低下头继续搓洗衣服,这时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头上传下来,抬头往上看去,只见谢玥的头从那块很高的巨石上冒出来。

“原来是你捣的鬼、真讨厌。”我笑了说。

“哈哈,看你东张西望搜寻了一圈,也没发现我,怪有意思。”她从石头丛里走下来,谢玥今天穿着一身牛仔装,细细的裤腿和紧身的白衬衫更凸显出她纤细凹凹有致的身段。

我问:“鬼鬼祟祟躲在这附近干嘛呢?”

她说:“偷看你啊。”

我说:“偷看我?有什么偷看的,又没做啥。”

她说:“偷看你会不会在这里洗澡,呵呵。”

我说:“幸好水凉没洗,要不在你面前可就暴露无遗了。”

她笑着说:“即使你洗澡,说实话我也不敢偷看。”

我说:“那倒未必,你躲在暗处偷看我也不会知道。”

“哈哈,恐怕早就把我吓跑了。”她笑着挽起袖口说:“让我来洗吧。”

“哎—哎,这怎么可以呢,我自己洗得了。”我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生怕被人看见。”

“怎么,怕我没有你洗得干净么?”她娇嗔地看着我。

“不是,我没那意思,只是这水太凉了。”我忙着解释道。

“你还挺会关心女人的嘛,谁要是做了你的媳妇一定会很幸福。”她说这话时脸颊绯红。

我们的谈话正在接近那些敏感的话题,我没有回答,走出溪潭边四处看了看,确信没有人在附近,我说:“那我俩就一块洗吧。”

这回她低着头没有说话,洁白的手臂浸在溪水里,像一根纤细鲜嫩的莲藕,这一刻,突然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回味刚才她说的话,她开玩笑的同时明摆着是在试探我,但是我却始终缄默不言,甚至刻意回避,突然恨起自己,既然爱她,喜欢她,为啥还要伤害了她的自尊,为何不敢直接面对。

她把一件件脏衣服漂洗干净后,晾在一块块光洁干燥的石头上,这时她看见我带来的洗发水,就说:“我正想洗洗头呢。”

“还是回家洗吧,溪水有点凉,别弄感冒。”我劝说道。

她说:“我可没那么娇气。”她走到一块石壁前,一绺溪水顺着石壁流淌下来,她把毛巾裹在秀美的脖颈上,低着头,清澈的溪流正好从头上倾泻而下,洗好后,她走溪潭晒晒太阳,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发际从她那紧致光洁的脸庞上滚落下来,让我联想到荷叶上滚动的露珠,她擦拭着秀发上的水珠对我说:“水真的很凉,你回去热点水洗好了。”

“我也经常用冷水洗,没事的。”我把头伸进水里弄湿,冰凉的溪水像一根根小刺扎进头皮,不禁打个寒颤,全身的肌肉似乎收缩成一团,洗好后,我们俩并肩坐在溪潭边的石头上,她身上那种特有的苹果芳香萦绕在我的身旁,我享受着这种从未有过的温馨和幸福,好像徜徉在开满鲜花的原野上,两个年轻的身影倒影在水里,温暖的阳光从山峰一角露出来,照射在她的脸上,似乎可以看到她薄薄的皮肤下那层鲜红的嫩肉,无意间,我看到她的衣领敞开的部分,裸出丰满雪白的胸脯,像两只含苞欲放的蓓蕾,顿时只觉得血流瞬间涌遍全身,抑制不住的心脏搏动使得眼前一片炫目,全身像烧红的铁板一样滚烫,这时她似乎意识到我正盯着看她的胸部,下意识地拉一下衣领,无意间窥视让我感到羞愧难当,赶快转移了目光,说了一句:你真漂亮,像仙女一样,就像一朵百合在我身边悄然绽放。

“你真会说话,让我心花怒放。”她看着我说:“你的皮肤比女人的还要白,前世肯定是女儿身吧!”

我说:“我要是个女孩就好了,下辈子还真想做个女孩子,最好像你一样,是个漂亮的女孩!”

“为啥想做女人呢?”她问。

我说:“像你一样,人见人爱呗,一群男孩子众星捧月围着。”

她说:“谁围在我身边,怎么没发现。”

我说:“别骗我,听别人说,上你家提亲的人很多,快把你家的门槛踏平了,是不是这回事?”

“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顶多就是几个,唉,可是没有一个是心仪的对象。”她接着补充道:“人家都说我眼光太高,其实并不是我要求高,眼界高,关键是没有那种被电的感觉。”

我说:“日久生情,感情这东西慢慢随着时间推移可以积累起来的,你信吗?”

“我相信,但是感情这东西如果一开始就有,有一个好的基础,那不是两全其美吗?何必靠后来相处来增进感情,那也不是人人都能遇到,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她突然这样问我,我还真是不好回答。不能说不信,想了想说:“也许—也许有吧。”

她说:“原来我也不信,可是—可是现在,我—我还是相信了。”

我说:“噢,看来你已经有了心中的白马王子了,说来听听可以吗?”。

她说:“这是我心里的秘密,不会轻易告诉别人,我会把它一直埋藏在心灵深处。”

我故意说:“其实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她歪着头说:“那你说说看看。”

“不就是上次我们俩去赶集,把驾驶室留给你的那个小伙子,人家对你多好!人也不赖。”

“不是他,你知道,我不喜欢他,他对我好是另一回事,可是我也不能拿感情去偿还或抵押。”

我说:“那是谁?或许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她说:“也许、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也许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也许是我自作多情吧,算了不说了,就留在心里作为一段美好的回忆。”谢玥表情有些伤感,她边说边把衣服一件件折叠好整齐地放在盆里。

我靠近她,深情的看着她,想把她搂在怀里,告诉她我喜欢你,我爱你。

这时远处传来有人吆喝牲畜的声音,一群羊儿吃着草顺着山坡漫过来,谢玥说:“我要走了,婶子放羊过来,她看见回去会乱串话。”

她从针线口袋里掏出一双鞋垫递给我,说:“这是我平日绣的,绣得不好,你要是不嫌弃就拿着吧,感谢你对玉玉的教育之情,还有如果那天你调走了,就留着做个纪念吧。”

我接过来一看,上面绣着两只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我说:“谢谢你,做得太精美了,我可舍不得把它垫进鞋子里面,会永远珍藏起来。”

“只要你把那份心意珍藏好就行。”谢玥急忙跑出溪谷,飞奔回去,她跑了一程又回过头对我说:“回去记得把没有晾干的衣服拿出来在晾晒一下。”她翩然而去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怅然若失地伫立了许久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