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上铁门,我又回到了那个关我的地方,罗极在外面守着,里面只有我和韩彧两个人。

在他的示意下,隔着铁窗投下来的光,我坐在了他的对面。

我眼神空洞,回避着他直勾勾的审视,显然他对我没有好意。

“隔墙无耳,凤家小子,我们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吧,陆公载为什么会让你进来?”

我有些吃惊,但回想起几天之前坐在这里的时候,我想他那时对我身份的猜想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就跟他救的那些失足弟子一样,他叫我进来就进来了啊。”

我的身子向后退了一点,光线有点刺眼,我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后,又在阴影后冷静了下来。

我好像没有回到他预想的点一样,我能看出他神情中闪过的一丝不屑。

他站起身来,咣当一声,一把长剑掉在了桌子上,那正是我掉在兽林里的凤鸣剑。

“你就是那个东凤两家传闻中的私生子吧?”他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我,我本能地做出了渴求的动作,想要去拿,只是这一瞬,我的身份再也无从辩驳。

抬头开着他铜铃一般大的眼睛,我的手伸出又收回,“什搜索的时候捡到的吗?”

“你想要拿回去的话也没问题,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我韩彧不是一个霸道的人,只是——”我伸手想要去拿,却在抓住剑柄时又被他俯下身来一把按住,“告诉我,除了东凤两家还有皇族姜氏,还有谁想要你的命?”

“谁”管乐?我决不可能跟他这样说,“想要我命的人多了是,前面来的时候不就有一堆人要给我定罪吗?”

“我是说大势力!”他用力地按着我的右小臂,只是这一瞬的发力,这痛感便传遍了我的全身,让我抽搐发麻。

我左手扶着桌子,顿时汗如雨下。

“没有除了东凤两家,没有人在这十七年里追杀过我!”

“说实话!”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的变化,却将我一把抽起,对着我心脏的位置就是一掌,我被震飞至身后的墙上,趴在地上,全身痉挛。

眨眼之间,他已蹲在了我的眼前,“现在,告诉我,还有谁最想要你的命?那种你无法反抗的。”

我不能告诉他,可那一掌并非只是暴力执法那么简单,我全身肌肉抽搐,嘴巴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话。

“有有的,那个人把我引去云山,等了我有足足小半年”

“是谁?”

“董董锡!”

“是谁?!”

“熊疑,他已经死了。”

像是抗体在体内开始作用那样,我能感到大概有三股力量在和韩彧打进来的灵力做对抗。

如果我是韩彧我一定会看看,我体内的那股灵力是否异常,他无法越过我娘留下的禁制直接用气息感知,因此他绝对会上手,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脑中那股熟悉的灵力扰乱了另外两种还在阻挡的灵力,将韩彧打进来的力量放入了脑内。

约莫三息,韩彧终于将我从地上又拉了起来,又给了我一掌,化解了之前他自己打出的招数。

当韩彧的灵力在我体内消散,那三股灵力也在我体内无所踪影。

即便我被解除了控制,却还是瘫软在了地上,脸颊倒在了自己吐出的胆汁里。

“我明白这次的事情让宗门损失惨重,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昨天面对的敌人是哪里来的。”

他没有将我扶起来,而是从我身边走开,背对着我,以最冰冷的口吻诉说着他的所见。

“外门弟子三百余人,内门弟子71人,核心弟子14人,执事7人,这是目前被确认死亡的人数,长老们各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明月长老最重,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我明极宗损失了将近10分之1的有生力量。”

在长叹一口气后,他又回到了我的身边,“原谅我为什么这么做吧,不管你理不理解,这么说可能很不讲道理,但事实就是你来的这半年里,这件事情发生了。”

又是这样吗?好人就应该被枪指着。

“我不理解,这次我遇到的熊疑、董锡,他们难道是东凤两家的人吗?明明是宗内,东南修士联盟里有内鬼,这明明是一场阴谋,为什么要我来承担?”

“的确,就算是以人来练丹,一枚用凤家人来练的丹药,也不用那么大动干戈吧,你是这么想的吧?你还记得上次说的明日长老那一代的大师兄吗?”

“怎么了?”

“你难道没有想过吗?为什么现在明极宗内,没有凤家的人。

七百年前,明日长老的大师兄杀光了宗内凤凰城来的人只为了炼丹,这个你也不知道吧?”

我不发一言还在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我还没从刚刚的攻击中缓过劲来,见我如此,他也不再理会我的反应。

“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那妖道是明日长老联合他们的师傅共同诛杀的,他们的师傅,也就是明极宗五祖之一的黄三元,也在不久之后消失不见了,有人说,那妖道是明日长老联合黄祖共同诛杀的,那一战之后黄祖也身受重伤不久就死了,也有人说,黄祖对自己的大弟子伤心欲绝,从此淡出江湖隐居了起来,这是最普遍的两种说法。

啊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呢?恐怕也只有明日、明月长老他们自己知道了。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700年前的那场大战是明日联合了他大师兄共同逼退了黄祖呢?毕竟,黄祖是明极宗五祖里最后一个离宗的祖师吧,更何况是此等丑闻,这会让明极宗从根本上动摇的,所以以我的猜想是,现在,那个老不死的黄祖又卷土重来了,可能是为了延长命数吧,毕竟全天下不算妖兽,用凤家人来练出的丹最补,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是明极宗里的凤家人,这我就不知了。”

不过,如果以这种角度来看,引你入宗的陆兄就成了嫌疑最大的内鬼了吧?”

我猛地抬头,终是与他对上了眼,这个论断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却让我无法反驳。

“呦,你这反应倒是出乎了点预料,怎样?虽然还只是个猜测,但是如果你师傅日后跟黄三元勾搭上了,你是会站在明极宗这边还是你师傅那边?”

“我”

我将眼睛像低一点的地方瞟去,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却又坐回了椅子上,紧追不舍,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我只给你两个选择,你也只有两个选项,要么给我尽快变强,让我看到庇护你的价值,要么明天就滚不要来祸害我们明极宗。如果你想留下来的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走后门也好,用些手段铲除异己也好,我要你在这个星期的剑比之后重新回到内门来,我是不会帮你的,做不到的话,历时我亲自来把你赶出去,好了,你准备在地上趴到什么时候,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拿着你的剑走了。”

忍住了呕吐,我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从拉上铁门进来开始,我所走的每一步似乎都被套上千钧之重的枷锁,就和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他想做的只是pua我,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把我套牢。

我真想跳起来给他头上来这么一下,但现在我着实没有任何的方法,我只得收好凤鸣剑,先走出去才行。

“等一下,你还不能走,还有一件事,青鸾殿的熊疑是怎么死的?”

“跟董锡一样入魔了,我不知道怎么死的,但我看到他的尸体了。”

我随口一说,他却没有再过多的纠缠,也许熊疑的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我也不想把熊疑死前说的那些鬼话跟他讲,以他的本事,七百年前的那事在他心里早就有了定论,况且眼下这种情况,他在除了我以外的事情上多折腾点,对我来说更有利吧。

“走吧,跟罗极说我问完了,一个星期后,我会来把你从明极宗撵出去的。”

我后知后觉全然忘记了,刑罚殿之外董锡还在找我麻烦的事。

离开了那个阴森的审问房,罗极带我去办了一堆流程,送了我一个铁桌子,还给了我一个大房子。

“在董锡的事情调查清楚前,你不能从这里出去,麻烦理解。”他板着脸为我锁上了铁门。

看样子韩彧这是铁了心要把我赶走了。

回想起昨天董锡在云山之上化作飞灰的场景,这件事不了了之对我来说,似乎是最好的结局。

我必须得离开这个地方,在云山河谷内的事被发现之前。

真是混账啊,来这里的时候我可没想过情况居然能变得更糟心。

现在,我有了一个更糟糕的身份,而且连跟我一条船上的蚂蚱都没有了,没有学到任何的功法,也没有任何奇遇的眷顾,在这明极宗大半年的生活里,我每天都在以命相搏,博到最后也只博到个一地鸡毛,无人相信。

这能说的上是糟糕吗?简直是糟糕透了!

彷徨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竟无法运转任何的调息方法,来使自己恢复伤势了,我体内的灵力走向在变得更为涣散,连沟通身上的经脉也无法再做到了。

怪不得韩彧说的那么决绝。

这意味着我已然成了半个废人。

如此低下竟乎于无的灵力调转,会让我一辈子呆在筑基初期,不仅如此,就连以前学到的那些招数都不一定能再用得出来了。

七天后赶我走吗?从这里出去后,就会死的吧?

我有些麻木,麻木的有些冷静,麻木到脑中的愤怒无以复加。

往后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

开什么玩笑!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会修炼跟丢掉了四肢等死有什么区别?!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是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我一个做尽一切的人,来承担这种后果!

我已经付出一切了,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看着铁窗上渐渐熄灭的日光,我的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我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尝试重新运转功法。

快一点,我得快一点,我得在太阳西落前,运转起我调息的功法。

“有人在外面吗?有人在外面吗?”我哽咽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眼泪止不住的落地,我已经不明白我在做什么了。

谁来都好,谁来都好,能不能不要对我那么残忍。

夜幕降临,临我完蛋的日子只剩下了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