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竿头。

自午夜至午时,酣战无休。

大军与禁卫已合为一处,向陈箫生持续不断发起着猛烈的攻势。

可陈箫生却始终不曾受伤。

而兵士们,死伤已过三成。

时至此刻,站至此时,似乎,败局依旧无解……

胡言怔怔的望着这些前仆后继的“蝼蚁”,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不够强大。

他的玄气或许真是无穷无尽,可在连磐龙吟都无法对陈箫生造成伤害的情况下,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以哪种方法,保护、救下这些只是为了生存,为了正义而战的人们。

某方世界……

磐龙盘坐,眉头紧皱,口中忍不住嘟囔道:“什么破身体,连老子百分之一的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相距不远,新月同坐一旁,面色依旧冰冷,却总透着些许紧张与担忧。

“言君的情况,你清楚。现在非是抱怨之时,你有实力,可帮言君。此番过后,吾可让你三分。”

磐龙闻言,不禁转头怒骂:“老子用你让?再说就凭你,也配让老子?哼!”

说归说,骂归骂,骂过之后,磐龙倒是不再言语,而是双目紧闭,双手结印,专心凝气,口中喃喃念道:“虎啸龙吟凭我念,踏雨穿云惊九天!胡言,这次算你欠老子的。”

……

星海大陆,夜梁国,皇宫门前。

磐龙枪身所盘金龙隐隐发出金光,似是告诉胡言,让他振作起来。

胡言也像是读懂了磐龙枪所言,紧紧将其握在手中,心中恼恨顿时烟消云散。

“任你再强又如何,任我羸弱又怎样?行快活之事,行自由之事,行正义之事,行道德之事,行天下之事。行以大道,证以逍遥。若是连一个小小的陈箫生都能阻挡我的脚步,我又该如何证我逍遥?”

“陈箫生,站在那,别跑!”

胡言朝着陈箫生大声喊道。

言罢,周身灵气突然翻滚起来,一股股灵气自四面八方而来,汇聚于此,将他团团包裹。

浓郁的灵气滋养着他的经脉修复着他的伤痛……

不错,他的修为,突破了!

只是,与他人不同,此番,竟是一跃两级,自一元境中期,一举突破至两仪境初期!

远处,早已赶回来继续看戏的纪老,手中酒杯缓缓滑落。

活了这么久,他只听说过,仅仅是听说过,甚至不知其真假。

数千年前,有一天骄,集万千气运于一身,曾有一连突破两级之举。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野史的胡乱记载,可谁承想,此等神话,竟被他亲眼见证!

震惊,无以复加的震惊!

再看胡言。

修为突破,实力大涨,身上伤痛全无,磐龙枪依旧闪烁金光。

只见他向前助跑几步,随即高高跃起,宛如一颗金色流星,飞过高点、越过人群,枪尖,直指陈箫生!

“虎啸龙吟凭我念,踏雨穿云惊九天!小妖陈箫生,你可敢接我一枪?!”

陈箫生仰面而望,不免收了收他那无比轻蔑的神情。

胡言修为上的变化,他感受到了。

磐龙枪气势上的变化,他也感受到了。

即便他再狂妄自大,却也清楚的知道,这一枪,怕是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对他毫无效果了。

随即,只见他凝气于掌心,片刻后,迎着胡言所在方向,双掌齐出。

一记“碧涧掌”打出,欲与胡言对拼一招。

按陈箫生所想,此招出,若胡言依旧如之前那般弱小,那便直接击杀胡言。

若胡言确实变强了,碧涧掌也可大幅度削弱磐龙枪的攻势。

无论是哪种情况哪种过程,反正最后,都会是他轻松……最多是稍微费些力气击杀胡言的结局。

可当双方玄气堪堪接触的一刹那。

陈箫生忽然面色凝重起来。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压迫感。

即便,是已然化妖,已然突破三才境。

可那金光闪烁的磐龙枪,所散发出的威压,却如同一座大山,压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不好!”

陈箫生心中不免生惧。

他本想急忙抽身后撤,避开胡言锋芒,可奈何,掌势已出,枪势迅猛。

现在收招自己不仅会因逆行玄气遭到反噬,甚至还有可能根本来不及后撤,反倒是毫无防备吃下胡言迅猛如虎的一枪。

无奈之下,陈箫生只得继续对招,持续调集全身玄气,向双掌输送。

……

“磐龙!”

胡言吼道!

这是他头一次喊的那么大声。

看得出来,他在全力输出玄气,他真的很想赢下这场战斗。

为了千千万万夜梁百姓,为了奋不顾死的兵士、禁卫,为了同行一路生死相依的好友,更是为了他自己,那所谓的逍遥大道。

磐龙枪闪着金光,越发耀眼。

枪掌未接,玄气先触。

陈箫生几乎调集了全身大半的玄气,用以阻挡胡言。

可惜。

只眨眼间,便被磐龙枪轻松戳破,随之,掠过双掌之间缝隙,直抵陈箫生胸口。

对!

依旧是胸口!

依旧是前两记磐龙吟所指的那个点!

“吟!”

随着最后一字脱口而出,一股无比耀眼的金色玄气,如惊涛骇浪般冲刷起陈箫生满覆全身的鳞甲,席卷过百米大地!

“唔……”

陈箫生顿感一阵胸闷。

这是磐龙枪对鳞甲造成的压力。

但也仅仅只是压力。

“哈……哈,胡言,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陈箫生顶着巨大的压迫感,脸色逐渐得意。

即便胡言如此努力,却依旧无法破他鳞甲。

压力再大,压迫感再强又如何?

胡言不是照样奈何不得他。

可……

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那是因为水总是滴于一点。

三记磐龙吟,同样击于一点。

曾有人说过,当你吃完第三碗饭,终于感到饱腹感时,并不能代表,前面两碗饭就是白吃了。

同样,前两记磐龙吟虽然威力不足,虽然完全伤不到陈箫生,但却在他胸口处戳出了一点几乎肉眼不可见的枪痕。

也正是这谁都不曾注意到的枪痕,在此刻,成为了陈箫生全身唯一,且致命的弱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玄气持续不断喷涌,陈箫生胸口处的鳞甲终于开始出现细微裂痕。

自此刻起,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直至寸寸开裂。

不过眨眼间,竟完全化作飞灰,随风而去。

失去鳞甲护身的陈箫生,已然无法再抵挡玄气的冲击。

只在瞬息,全身皮肤便如同被砂纸狠狠打磨过一样,不停向外渗血。

又过片刻,胸口处已是重伤,巨大的血洞甚至可以看清他的内脏。满身皮肤十去八九,剩下的脂肪、肌肉,也在逐渐脱离身体。

再有数秒,陈箫生必死无疑!

可就在这时,胡言却突然收住玄气,留了陈箫生一命。

现如今的陈箫生,什么尖角、利爪、鳞甲,统统成为过去时,只剩下“血肉模糊”四个字。

若是换了他人,在如此严重的伤势,如此剧烈的疼痛下,不死也要休克。

可他陈箫生,却依旧强撑着站定原地,不肯倒下。

“胡言……那龙椅,是本王的……帮本王,帮朕!朕可与你……平分天下!”

饶是走到了这一步,陈箫生仍然想着做皇帝,也不知道这皇帝之位,对他而言究竟是有多大的吸引力。

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对这帝位,有着如此深、如此强烈的执念。

“首先,你不配称帝。其次,我对硬邦邦的龙椅没兴趣。而且,夜梁的天下,我看不上。”

胡言如此说着,抬手缓缓挪动枪尖,点在陈箫生心口,只需轻轻一推,便可将其诛杀。

在场之人无不屏住呼吸,准备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可等了半天,他却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并没有要刺下去的意思。

“胡言,你在干嘛?动手啊!”

王玄风与胡言关系最好,也唯有他敢在这时催促胡言。

“不急,再等等。”

胡言淡淡回应。

“你在等什么?”

王玄风不解。

“他在等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疑惑。

胡言盯着陈箫生双眼,目不斜视,缓缓开口:“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你难道没看见咱们死伤了多少人么?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不够。”

“你不是说不杀了他,这方白姓便没有未来,这个理由也不够吗?”

“不够。”

“那你还想要什么理由?!”

王玄风有些不耐烦,都到这个节骨眼,这胡言怎么突然抽起了疯,莫不是……

刚刚磐龙枪金光闪烁,莫不是,胡言又被其进行了所谓的“夺舍”?

想到这,王玄风不免紧张起来,随即握紧天明,悄悄集气于双脚。

他已做好准备,若是情况不对,便趁着胡言还未设防时,一举将其拿下,免得生灵涂炭。

倒是身旁的周哒,忽然两眼放光,似乎是听懂了胡言的言外之意,

“胡言,杀了他。我以夜梁国禁卫统领的身份,请求你,诛杀逆贼陈箫生,还夜梁一份太平!”

胡言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周哒,迟疑许久。

这个“理由”,确实诱人,可与他所期望的,依旧相差甚远。

最终,仍是摇摇头,说道:“不够,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