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辉没到办公室多久就收了杨志给他的反馈意见，他打开一看那份说明上杨志作了详尽的修改批注。看着密密麻麻的批注意见，还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细看之下才发现杨志把其中的话换了个说法，意思还是那个意思，这哪里是成精啊，简直就是老板肚子里的蛔虫。这样的人如果坏起来那就太可怕了。但他张建辉也不傻，于是就回复说感谢杨总耐心指导。废话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效果自然不同，有时候一本正经的说事却反而起不到应有的效果，职场的残酷性就体现在这：虽然大家表面看起来和和气气，但暗地里各种招数不断，老板不是不知道这些，虽然制度里规定大家要讲真话、办实事，但这只是说给圈子外边的人听的，底层的逻辑就是相互制衡，防止某个人独大。
张建辉让小何把杨志修改的说明打印出来，并让张平签字，他是技术总工，签字是理所应当的，张平签完后他自己也把名字签了上去，随后又跑回公司找杨志签字。杨志看他这个举动，起初不愿意签，张建辉对他说：“这不是为了稳妥起见嘛，要是没有您的指导，这份情况说明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写出来，即使写出来也不见得能得到老板的认可。”经不住张建辉的软磨硬泡，杨志只好拿起那份说明看了再看，不情愿地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张建辉见状说了句谢谢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返回项目部。
张建辉的心思是既然这个事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换来一顿老板的批斗，那么自己独自挨批不如多拉上几个人，他本想顺路去找杨东，让他也在上面签字，自己不能代人受过，可转念一想，下不为例，我为你杨东排了两颗雷了，不管你是成心还是无意，下次没这么好的事了。
“张总，那个钱的事有没有点消息？兄弟我实在是撑不住了，请你多费点心。”这个时候老熊的电话进来了，张建辉本想不理会，他开车的时候没有接电话的习惯 ，一来是不安全，二来他只想享受短暂的宁静。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告诉老熊说等通知，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能确定。他不想把结果这么快就告诉他，如果毫无保留地跟他说 ，那以后麻烦只会越来越多，给他保留期待就好。他嘱咐老熊说让他无论如何安抚好工人，活不能停，否则老板知道了，该给你也不给了，老熊应声说是。两人客套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回到项目部的张建辉立即让小苏通知消防承包单位，把盖了章的报价清单送过来，开始按内部审批流程办理。做完这一切，张建辉脑子都是晕的，眼看一早上就这么过去了，就为了一点破事来来回回折腾，张建辉以前只觉得找主管部门办事难，没想到公司内部也一样。这样复杂的流程下，还谈个屁的效率。一方面又催促进度，一方面又到处被为难，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成本部，后边要和所有部门打交道，那不得把自己给活活累死。看来当初自己就不该接这活。
处理完这事，剩下的按流程走就行，小苏知道该怎么办。张建辉下午没事，想起自己也有几天没去工地了，眼下上片区地下室顶板正铺贴防水卷材呢，便约着张平一起上去看看进度情况，到了现场张建辉见干活的工人不多，便把现场领班叫到跟前询问是怎么回事？张建辉知道做防水施工的老周凭着和某位领导的关系才揽的这活，他打心眼里是看不起这人的。在听说是卷材不足以后，张建辉当即给他打电话：“老周，你是想拖到什么时候？你看看你现场干活的才有几个人？”
“张总，你听我解释，我已经和厂家对接了，这两天就给我发货，这个星期内卷材就能到现场，材料一到我立马加人。”
“你放屁！你拿工期要求当玩笑呢？早就和你说过，工作面一出来就立马上人，你满口答应，现在你和我说没有材料，你早干嘛去了？”
“不是，张总，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我告诉你老周，材料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那是你的事，明天要还是 这几个人的话，这个月的进度款你也别想了，拖一天，5000块罚款，第二天10000，你自己考虑吧。”
张建辉对着防水分包老周发泄完心里的无名火，便和张平一块检查起细节来 。
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拿起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正纳闷是谁给自己打电话呢，张平凑过来看了下对他说：“快接吧，可能是董事长。”
张建辉半信半疑接通后礼貌地说了句：“喂，请问是哪位？”
“张建辉，我是杨红军，你在不在工地上啊？”
“董事长，您好。我在上片区这里，我马上下来，请您稍等。”艹，果然是董事长，张建辉也顾不上多想，便和张平两步作一步飞奔下去。董事长杨红军已经进了工地大门，迎面撞上了，看着喘着粗气的两人杨红军也没说什么。张建辉赶紧道歉“董事长，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的电话，有点唐突了，请您原谅。”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不过先认错总没什么问题。
“嗯，最近项目进度怎么样？”杨红军也不当面回应他的认错。
“还行，都按计划在走。”张建辉不知道怎么回答，说进度滞后吧，这无疑把自己推到枪口上，还会把杨东、杨志甚至杨红斌等人给牵扯进去，说正常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说按计划走，杨红军自己会判断，不如让他自己说出来，到时候自己再解释。
“你们平时要多注意安全，不要因小失大，质量要控制好。”
“好的，董事长。”
三人就这么在工地上转着，张建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杨红军，之前只是在开会的时候看见过他，把他紧张得冷汗直流，生怕哪里说错了挨训 。好在杨红军只是像模像样的转了一圈就转身走了，末了对张建辉说道：“进度要抓紧。”
张建辉应了一句：“好的，董事长。”
见杨红军的车走远了，二人才缓过神来。张建辉找张平要了张纸，脱下帽子把额头的汗擦干净。他见张平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自己一副狼狈相。
“我之前就提醒过你，多注意陌生号码，特别是你看到号码特别特殊的那一种，极有可能是老板。”
张平口中的老板指的是董事长杨红军，而不是他姐夫杨红斌。张建辉再掏出手机看了下那个号码，尾号8888，开头也是188。正如张平说的那样，这个号码太特殊了，一般人还弄不到，老板就是老板，在手机号的选择上都和常人不同。
“你说老板是不是都这样啊，到了才打电话，都不提前通知？”
“哼哼……他们三兄弟都这样，你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张建辉见张平说得一脸轻松，也不再继续追问，不过他心里的犯嘀咕：董事长不是平时都不管项目嘛，怎么今天莫名其妙来工地，他是不是想查岗？还是想看看他张建辉的水平？自己今天有没有哪句话说错了？
张建辉心里没有答案，以前见了领导，除非领导主动开口问他，不然他都是守口如瓶。说话的时候嘴巴跟不上脑子，要不就是没表达清楚意思，要不就是磕磕绊绊的。虽然在领导面前嘴上功夫不行，但好在自己技术水平不差，起码能在项目部站稳脚跟。他心想，以后还得练呐。
张建辉能有这样糟糕的表现，至少他是这么评价自己的。他知道这是自己性格上的缺陷，也和从小的教育脱不了关系。自己内向的性格一见到生人就莫名其妙的紧张，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再者，从小的家庭教育让他要听领导的话，见到领导或长辈要尊重，不论对错，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长久以来，接触的都是身边的熟人，一见到领导、老板，性格上的缺陷也就暴露了出来，张建辉不是不知道，他也想作出改变，甚至专门看了不少人际交往的书，网上视频也看了不少，可理论和实际是两回事，刻在骨子里的卑微一时半会还扭转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