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侍御史安。”苏杳问着好,眼睛却亮地不同寻常。

姜途温润的眸子狐疑地盯了她一会,似乎讶于她的殷勤,随即又矜骄地回了她,“苏二姑娘也是。”

回完了这句,姜途原以为两人便无话可说了,可他没想到苏二姑娘想挑起话题时一张嘴端得是诡计多端。

苏杳笑盈盈地隔着七八步远看他,一张嘴便是漫天的夸赞,“姜侍御史的这头驴子可真是威风凛凛,步履稳健,看着气度不凡,力大无穷,是头好驴啊。”

贵女哪里知道怎么看驴,女子的心思昭然若揭,姜途平日遇上帮上一帮未尝不可,可今日却是去山顶有事,不能耽搁。

“多谢苏二姑娘夸奖家驴,但……”为表尊重,姜途已然在驴车上面端坐起来,言辞间就要拒绝。

但苏杳却微微笑着打断,“姜侍御史应该很急着上山吧,毕竟晚了山顶就该有人了。”

姜途原本微垂的鹤眸瞬间像出鞘的刀剑刺向她,少年唇红齿白的温润样貌一下变得锐利,“谢谢苏二姑娘提醒,但某还是要说一句,别知道地太多了,对谁都没好处。”

顶着这样的目光苏杳也并不畏惧,反而脸上笑意微敛,带上了待人时无礼的高傲,“要不是看在小乖的份上,我也不会想帮姜侍御史这个忙。”

成功捕捉到某个词语的姜侍御史脸色不自觉软了软,说起来他为了这件事已经两个月没能回家,好不容易回去一趟还在集市大闹一场寻狗无果。

但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姜侍御史木着脸想到了自己递上去的那本“关于集市卖奴环境的整改建议”的奏折。

少年的目光无所谓地收了回来,却没有再询问她,冷着脸吩咐逗驴子的青山准备上山。

可他刚刚打算放过的少女又挥挥手,她身侧的黑衣人就一瞬间挡在了驴车面前,给青山直愣愣地吓呆了。

而原本瞧着似乎有求于他的小姑娘弯着唇角,直直看过来的目光却是冷然,“听我说,姜侍御史,要是急着上山的话我这里有个好主意。”

已然悄悄持剑与黑衣少女冷峻眼神对上的姜途瞟了眼还在呆愣中的青山,再回头看着苏杳,“你说。”

苏杳:“我身边的侍卫会轻功。”

姜途还未来得及表示,耳边就多了一道吸气声,姜途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这一次带来的不是青山,他会不会还有讨价还价的可能。

可惜他没有预知的能力,只能温和笑着说:“某会记下姑娘这次恩情。”

那得逞的一方丝毫不扭捏地点头,当着他的面便对她的两个侍女吩咐,“自照你先带揽月上去。”

黑衣侍卫明显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听着命令,快速地抱着人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姜途托腮看着,明明原先是这人有求于他的,现在却变了个局面。

他发着呆,却忽觉身上一股凉风吹过,他抬头,便见他刚刚想的人正站在他的“宝座”前不言不语地看着他,可目光里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让他突然想起了家中长辈。

姜途托着腮,好笑地乐出了声,撑着的伞往青山那边挪挪。

小姑娘眼看着就高兴,美滋滋地就爬了上来,龇着牙和他道谢,语气和刚刚的都不一样了。

姜途挂念自家小乖,原本公事繁忙让他觉得小乖养在以宁家也是个好办法,可最近陛下秘密进行的事情快到结尾,他有心思想别的事情了,与小乖又分别了很久,这下算是找着时候说了。

少年郎君小心斟酌着抛出一个引子,“我府上原本做了许多小乖玩的玩物,小乖念旧物,不如改日送到苏府?”

想到家中那顽犬喜新厌旧的样子,苏杳无奈于姜途竟然不知道抛出个好引子,却仍然接过话茬,“小乖在我那里已经有了很多玩的了,院里的丫鬟都很喜欢他,给他做了陶响球,鸡毛毽子,布老虎……”

姜途原本听到小乖有了新玩物而涌起的莫名的酸涩随着苏杳口中一连串的玩物而逐渐变淡,待听到现在小乖秋衣都打算做的时候更是遭不住的错愕。

这时苏杳已经不说了,等着小乖的前主人再问些他想问的。

可那人坐她旁边勾着殷红的唇角笑地唇边的小涡都现了出来,笑时又似乎有些无奈情绪,“他倒是会给自己找个富贵的好人家。”

这话说的,像是什么一样。

苏杳瞬时就顺着杆子往上爬,随口安慰他,“姜侍御史也会找到的。”

驴子前偷摸偷听的青山立刻控制不住地“欸~”。

苏二姑娘被这悠长的一声吓了吓,懵懂地看向旁边的少年,谨慎地问了句。“我冒犯了?”

“没。”少年笑意疏朗,“某这奴才只是笑,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某了。”

这揶揄的语气,苏二姑娘都压不住上扬的唇角。

姜途又温声问:“只是姑娘有没有听过富贵易生病这个说法?”

原本漫不经心的少女瞪大了眼睛,“富贵还容易生病?”

“是。”姜途笑着点头,“姑娘可以理解为养尊处优惯了所以受不得一点小风小病,小乖也是同样的道理,到了秋冬,姑娘不可日日都给他套衣服,他一身的毛发总要派上用处的。”

苏杳慎重地点头,随即若有所思,“若是他那一身毛发派不上用场,慢慢的,他会变成无毛狗么?”

这个问题一出,是个人都要呆愣片刻,姜途没有例外,但很快他的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委婉劝到:“姑娘可以想一下小乖没有毛的样子。”

浑身光不溜秋的小乖……

“嘶。”苏杳被自己的想象惊到,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郑重又艰难地保证,“我不会日日给他穿衣服的。”

苏二姑娘好像聪明又好像不太聪明,姜途鹤眸里压不住笑,又为了不让她发现,整个脑袋都快乐得埋到了撑着的手下。

熟悉的人都习惯苏二姑娘这傻傻的聪明劲了,也没人明目张胆地笑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苏杳盯着眼前人泛红的指尖后藏着的愈深的小涡,迟疑地问:“你在笑什么?”

更好玩了,姜途抬起他那张已然笑得张扬的脸蛋,红晕已然漫上,艳若桃李。

他尽力抿着唇好把话说完,“见谅,就当某天生爱笑吧。”

苏杳看着他语气诚恳,“你长得好看,不用压抑,多笑笑吧。”

霎时,姜途既觉得想笑又有一种被调戏的羞赧感,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只能笑,“苏二姑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