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学校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回忆张倩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我认为她对我是认真,真诚的,我从未想过她会对我产生好感,可是我对她却没有感觉,我一直认为,爱情必须先有感觉,才会产生感情、才会摩擦出爱情的火花。

晚上,我拿出新买的收音机,扭开开关,可是地处大山深处,调频广播的信号不好,收听到的声音模糊不清,我拿着收音机在不同的位置捕捉信号,还是听不清楚,于是,就用一根铁丝拴在收音机的天线上,一头挂在墙上来增强信号,收音机传出的声音虽然含混,但是比原来清晰了很多。

我把收音机放在床头,斜靠在床上静静地聆听传出的声音,这时正在播放我在学校里最喜欢收听的一个关于心情故事的节目,女主持人天籁般的声音和着清新淡雅的背景音乐,在这样一个静谧幽深的夜晚,我不住地思念起晓晓。

陈晓晓是我上师范时的初恋女友,我们来自同一个县,她家住在县城附近的郊外,条件自然比我们这些来自边远农村家庭的孩子好得多,她比我往一届,晓晓属于那种体态娇小柔弱、面容清新动人的女孩,性格开朗大方,有点爱慕虚荣。

我和晓晓认识于xx城市的一个广场上,那天我去市中心书店帮别人买复习资料,买到复习资料后,就到附近广场上走走,偌大广场上俨然成了熙熙攘攘的集市,摆地摊的、肩上挑着挑子的、推着小车的生意人忙着张罗顾客,讨价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时听到旁边有人吵吵闹闹的声音,看到一个穿着我们学校校服的女孩在一处照相摊点,和别人在大声地争论什么,周围渐渐围了一圈人,于是就上前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从她们的争论中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原来这个女孩去照相,那个照相的中年妇女变着花样给她冲洗了一大堆照片,非逼着她全部买下,可她兜里的钱不够,她这次遇上骗子了,当时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挤开人群走进去,大声说:你们这些人一点道德也没有,连一个学生都要骗,换位思考,如果你家的孩子遇到像你一样的人,你心下如何?做生意应该讲个诚信,讲社会公德。围观的人群也一致声讨她,有的人说要报警,这时恰好几个身穿制服的巡逻队走过来,那个妇女一看不妙,顿时软了下来,她说:“都冲洗出来了,你也得上挑几张。”女孩说:“我选的那几张会全部付钱给你,至于你强加给我的,一张也不要。”她挑好照片,付了钱,我们就走了。

第二学期的一个周末,我去植物园走走,走在树林里,片片飘落的树叶给草坪涂上五彩斑斓的色调,我正蹲在地上拾不同颜色的树叶时,忽然听到‘嗨’的一声!,抬起头,看到晓晓就站在我前面,我说:你也来了。

她笑着点点头,“拾这些树叶要制作标本吗?”

我说:“不是,想把树叶风干后,在上面写几行字。”

“做好后送给女朋友对吧?她一定很喜欢。”她嫣然一笑。

“我没有女朋友,自己留着,算是留住秋天的记忆吧。”

“既然是没人可送,做好后送给我行吗?”

我点点头。

“不许食言噢。”说完晓晓就走了。

树叶风干后,我摘抄了一些自己写的小诗写在上面,把制作好的树片送给了她,她高兴地接受了。

以后的日子,我们俩经常会不约而同在某个地方相遇,在那个秋风习习的季节,我们就这样相识相知,相识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里暗藏着的那一份情感,但是我们始终保持着一种似友非友的关系。

我俩真正相恋在我就要毕业的最后一个学期,一个周末的晚上,放露天电影,我主动约晓晓一起去看,电影看完一半,她提议去足球场边走走,我们绕着跑道一圈圈走着,这时天空下起雨来,我们就跑到看台下面避雨,她突然问:“毕业后你离开了,会不会想起我?”

我双手合拢起她的双手,说:无论走到哪里,我会时刻想念你,因为从认识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心中那一份难以割舍的牵绊。”她把头靠在我的膝盖上。

在那段多姿多彩的校园时光里,我们俩参加竖笛兴趣小组,每次练习之后,就一去食堂打饭,我家的条件不是很好,父亲一个月仅有一百多块的工资,根本不够一家人的开支,况且同时供我和弟弟上学,在生活上我很节约,每次去打饭,晓晓总是抢在前头去刷卡,她说等我有了工作再还给她。

我们之间并没有像其他情侣一样整天沉溺在爱的海洋里,更多的时间,我就泡在图书馆里,她对于阅读没有多少兴趣,可是每次去她都会陪着我,像一只猫儿安静地坐在我身边,随便挑拣几本书胡乱翻过。

我们相恋的日子,也发生过一件不愉快的事情。有一次,我用积攒下来的钱买了一件礼物兴冲冲地送给她,我去她们宿舍时,她不在,她们宿舍一个女孩悄悄告诉我,晓晓中午跟一个男孩出去转街,她说那个男孩还经常打电话到宿舍找她,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孩是前一届毕业出去的,想找晓晓做他的女友。

那天晓晓很晚才回来,回来时提着几袋那个男孩买给她的衣服,我当时非常生气,当着她的面把礼物丢进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了,并且好几天没有理她,后来她好多次向我解释,并发誓以后再也不见那个男孩,最终我还是原谅了她。

毕业的最一天晚上,一想到我们就要分开,我们一直在伤心中度过,我的心里很清楚,这一别,或许就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我问晓晓,如果以后工作调不到一块怎么办?她说会等我,还说以后找关系调在一起,那天晚上,我特意在电台上点了《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那首歌送给晓晓,她折叠了365颗‘心’装在一个精致的瓶子送给我,并要求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上。

回到家乡的那段时间里,当时通讯不像现在这样发达,没有手机,全村只有村头的小卖部里有一座公用电话,每隔几天我就会打电话给晓晓,为了节省电话费,特意买了几张IC卡,这样算下来可以和晓晓通上更长时间的电话,我告诉晓晓,无时无刻都在想她,等工作安定好就去看她。可是自从参加工作后,哪有时间出去,再说出一趟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后来我们用书信来倾诉彼此的相思,可是山遥路远,有时寄出去一封信往往要过很长时间才能收到,在一张张粉红色的信笺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彼此无尽的思念,来到木渠小学,把她写的所有信件和她折叠的365颗‘心’带在身边,每当夜深人静,就拿出信笺一遍又一遍地看,把她的照片放在胸口,回忆我俩在一起时留下点点滴滴快乐的美好时光。

很快,国庆节就到了,连上周末一共放假七天,我计划利用这难得的机会去看晓晓,我打算先回家一趟,再去看她,中午放学后,就徒步赶往乡镇,希望能赶上最后一趟客车,回去的这天天气不错,灿烂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身上洒满淡淡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舒心愉快,小路一侧依着山谷,山谷上方长满密密的丛林,一条潺潺的溪流顺着山谷蜿蜒而下,山谷两侧开满各种各样的野花,可我并没有心思去欣赏。

赶到乡镇的街上,客车已经开走了,我走到一家商店打电话给晓晓,可是一直没有人接,她们也许放假回家了,call晓晓的传呼机,半天也没有回复,又尝试拨打晓晓家里的座机,话筒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猜想可能是晓晓的父亲,很有礼貌地问晓晓在不在家?他告诉我,晓晓还没有回到家,他问我是谁?我谎称是晓晓的同学。

第二天,快要到家时,正好路过自家的玉米地,父母正在地里忙着掰玉米,这一段时间正值秋收时节,他们特别忙碌,每天掰很多玉米挑回家,晚上还要把堆积如山的玉米剥去外皮,平时不在家,家里的农活全落在父母肩上,现在放假正好可以帮助家里干点农活,我立刻打消了去见晓晓的这份念头。

我把行李包送回家,喝口水就来到地里,和父母一起掰玉米,母亲头一件事就问:今年有没有和我一块分下来的女老师?我说有两个,她说:那你还不抓紧时间在她们中间找一个,慢了就没有我的份,我告诉母亲有女朋友了,她明年才毕业,母亲问我女孩是哪里的?我说在县城周边,条件不错,我会努力教出成绩,将来有机会调到县城去和她在一起,母亲听后说:你傻呀,你以为工作调动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告诉你,我们家一没有关系,二没有钱,你等上人家几年,人家会等你吗?到时你只得在你教书的那块土地上找个村姑罢了,一辈子就呆在那儿走不出去,说完摆摆手又接着掰玉米包。

晚上,我来到村口大嫂家的商铺里,打电话给晓晓,电话接通后,她问我什么时候来县城看她。

我遮遮掩掩试探着对晓晓说:“家里这段时间正在收庄稼,实在很忙,要不过久……”

她问:“你想我吗?”

我怕身旁的人听见这些‘想啊,亲’等等农村人形容‘肉麻’的词儿,就赶忙捂住话筒小声说:想、很想,日思夜想,可是这几天要帮家里忙一阵……过后抽时间去学校看你行吗?”

她听后沉默了半天,撂下一句话:“随便你吧,你自己看着办。”刚才喜悦的心情刹那间化为灰烬,只感觉一盆冰冷的水从头上浇下来,全身被浇个湿透,最后我还是耐住性子告诉她我现在工作的地址,我俩第一次在很不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通话。

自从这件事后,我和晓晓的关系已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懂事乖巧的陈晓晓,甚至认为她很自私、和任性,整个国庆假期,我都在前所未有压抑的心情中度过。

闲暇之余我会想到张倩,想起那一晚她对我的忠告,当时自己却不以为然,自认为我和晓晓有很深的感情,现在看来,张倩的预言似乎就快要变成事实,如果把她们两个人进行一番比较,如果这辈子永远就在这块土地上生根发芽,我和张倩组合肯定是合适不过,也合乎父母的心愿,找到一个‘铁饭碗’,说实在话,张倩性格脾气各方面都很好,只是人长得胖些,眼睛近视,可是我对张倩从来就没有那种来电的感觉,只是把她当做要好的朋友看待,我喜欢的人就是像晓晓那种清清秀秀、柔柔弱弱的女孩,我一直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以后争取调到城里,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现在看来一切都是那么渺茫,越来越遥不可及,假如再回头去找张倩,或许还有机会,可是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停留一小段时间就被否决了,如果张倩知道我和晓晓闹矛盾又回头去找她,我的做法只会让她更加蔑视,甚至是讨厌,会让她更加瞧不起我。

事实上,我离开张倩的那天中午,吴思明又去了张倩那里,在吴思明猛烈地追击下,张倩的心最终还是被俘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