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我离开木渠小学后,春梅更加孤独,我听说村里的一些愣头小青年有事无事地去骚情她一通,吓得春梅天一黑就紧紧把门关好,幸好李老师在本地声望极高,好多是他教过的学生,李老师的警告后,那些小青年的行为才有所收敛,不敢肆意妄为,每每听到这些,我的心里别有一番滋味,虽然不在她的身边,可是心里总是放心不下,只盼望着她早日能找到一个关心呵护的人,早日转为正式编制的老师。

一天下午没有课,我回到木渠小学看看,顺便送点复习资料给春梅,一脚踏进这块土地的时候,眼前的一景一物、一山一石再次勾起心灵的感伤,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晃动,似乎就活跃在这一景一物、一山一石之中,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幻觉,睹物思人、奈何物是人非,想起她是那么心痛,让人魂牵梦绕,那么感概神伤,我们再也不会相遇,再也回不到过去,谢玥,离开你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从未忘记过你,爱过的心、痛过心扉、流过的泪滴,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成为一生的痛楚,离开你,我坠入痛苦的深渊无力自拔.....

踏进这座简陋的校园,破旧的土屋、低矮的围墙、一切依旧那么熟悉,一切依旧那么亲切,仿佛我压根就没有离开过,只是离家出走几天而已,李老师看见我,忙走过来揽着我的肩,春梅忙去烧火做饭,孩子们看到我,兴奋不已地围在身边问长问短,我像是回娘家的女儿,受到亲人般热情欢迎接待。

吃过晚饭,李老师他家的小猪儿生病了,要回去给猪打针,他把寝室的钥匙交给我,叫我不要回去,明早他就回学校,李老师回去后,天色渐渐暗下来,月亮明晃晃地从山头冒出来,春梅说:我们组织学生拉歌吧。

“好啊!你经常组织他们参与各种活动吧?”我问。

她说:“课余时间,常组织他们搞这样那样的活动。”春梅把学生集中在草地上,分成两队拉歌比赛,坡脚村的孩子为一组,木渠村的孩子为一组,我们在草地上席地而坐,天空明亮澄澈,徐徐吹拂的微风在如水的月色里缓缓流淌,两个村的孩子竞相对歌比赛,孩子们兴趣高涨,你唱罢我登场,此声未落彼声又起,歌声在夜空里飘扬,在山谷中回荡,活动情趣盎然。这时春梅拉着李彩霞的手走到人群中间,这个小女孩的身世很惨,当她还小的时候,母亲突发疾病,送到半路就死了,后来李彩霞的父亲到外地上门,李彩霞跟随父亲到了另一个家,继母待她不好,经常挨饿,捡别人扔掉的东西吃,经常生病,她不愿跟随父亲到那个家生活,她的父亲就把她送回来和奶奶爷爷生活在一起,小霞身体不好,好多次我们背着她到村里找赤脚医生治疗,她平时性格孤僻,不大喜欢和其他同学交往,今晚她一直躲在其他孩子身后,我和春梅拉着她的手,鼓励她给我们唱一首歌,她很拘谨,扭扭捏捏,春梅说:“你给我唱首歌好吗?我们一起唱?”

她点点头,说:“那我就唱前几天你教我们的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

我们给她鼓掌,小霞唱了几句,尽管音调不准,但是能听出她稚嫩的声音里藏着哀婉欲绝的心声,我们静静地听着,我的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我们俩哭了,小霞唱完后,春梅紧紧握住她的小手,我知道她们有着共同的遭遇,活动结束后,其他学生睡觉后,我们把小霞单独留下,陪她说说话。

我抱着她坐在膝盖上。问:“小霞、你的身体怎么样,这几月好点了没?”

“医生说肚子里有蛔虫,我给她吃了驱虫药后,这学期好多了。”春梅替她回答。

“那就好,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有困难和老师说一声,老师会帮你的,以后有时间我就来看你好吗?”

她点点头。

我到李老师的宿舍里,从包里掏出事先给小霞买的文具,“你看,这是我给你买的文具盒、还有卡通转笔刀,你喜欢吗?”

“喜欢!”小霞小声说道。

我说:“拿着收好了,以后再给你买别的。”

春梅对小霞说:“彩霞,你看,夏老师虽然不在这里教书,可是他的心里还惦记着你,给你买文具,还不快谢谢老师。”

她用羞涩的目光看着我。

我说:“别为难她了。”

我吻了吻她的小脸蛋后,我们把她送回宿舍睡觉,给她盖上被子。

我对春梅说:“天气逐渐转凉,下次来我给她带条被子,以后她要是遇上困难你告诉我,我们一起帮帮她,现在你多照顾一下,等她转到我们学校读书,由我来照顾。”

春梅说:“你是我今生遇到的最好的老师,心地最善的老师,如果我是领导,一定给你评个师德模范奖。”

我笑着说:“谢谢你对我的肯定,其实你对学生付出的更多,你比我优秀多了。”

她说:“哪能和你比,还得向你学习,向你靠齐。”

“最近怎么样,一切都好吗?”我问。

“一切如故,不好不坏。”春梅的语调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那就放心了,虽然不在你身边,可我却时常牵挂着你。”我说。

她说:“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不离不弃,没想到你会回来看我们!”

我说:“虽然离开这里,可是我的心似乎还停留在这里,怀念我们在一起工作生活的那些美好时光。”

她说:“我们都很想你,你在这里的时候,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你走后,我的心里空缺了一大截,精神少了寄托,孤零零的心像浮萍一样飘无定所,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那种漂泊无依的孤独从黎明穿掠黄昏,从黄昏掠过长夜,连灵魂也憔悴不堪,感觉只剩下一幅空洞的身躯。”她用无助的眼神凝视着我,春梅的身影在月光下看起来愈加清瘦,单薄的躯体让人心生怜悯。

我说:“我能体会,可是现在突然又怀念过去那种生活,和你们在一起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世俗的纷纷扰扰。”

“怎么了?和同事起矛盾了么?”她问我。

我说:“那倒不是,人多的地方总会发生这样那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可能是我不大会与人相处吧。”

她说:“孙校长那个人心眼小,有点霸道,你可得小心点,你要是不顺从他,他会时不时对你刁难一番。”

“可是你知道我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只会坚持对的,不会阿谀奉承,不会卑躬屈膝去迎合他人。”

“我知道,看淡些吧,你比他们受过良好的教育,不必和他们计较,”

“我才和他计较呢,只想把时间用于教学,提高学生成绩,让他刮目相看。”

“这就对了,表哥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人。”

“也希望你是一个有理想的女孩,哦、差点给忘了,你等一下。”我返回房间,从包里取出一沓复习资料递给她,“这是我从别人那里找来的复习资料,你要抓紧时间学习。”我说。

“嗯,我会的,谢谢你,别人也帮我弄到一些。”她说。

“你已经有了,谁给你弄的?”我问。

她仰着脸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我恋爱了。”她清瘦的脸颊涂上一抹红晕,低着头捻着一缕发梢。

“啊!你恋爱了,我竟然不知道,你竟然瞒着我,恭喜,恭喜表妹有了男朋友,太好了。”让我十分惊讶,同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现在是不是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她问我。

“说什么呢,我这是为你感到高兴。”

“分明就是。”她嘟囔道。

“这下好了,有人照顾你,也就放心了,你可得好好和人家相处。”我说。

她娇嗔道:“有什么好的,没你好,我也是被逼无奈、迫不得已,谁让你不要我。”

“又在胡说,你们咋相识的,也不和我说说。”

“刚认识不久,可能是赌气吧,竟鬼使神差地接受别人,现在想想后悔了。”她仰着头看着天上移动的云彩。

我说:“你这是什么态度,感情能当儿戏么?”

她说:“我真的是一时冲动,现在骑虎难下,先处着看,不合适就拉倒。”

我说:“别人对你好,你就应该用心对待,一辈子也不会遇到几个,好好珍惜吧。”

她说:“我可不学你,把自己的心掏给别人,可结果呢?对人得提防点,以免自己受伤。”

我苦道:“不要嘲讽我,好吗?”

“我没有揭开你的伤口,说别人的同时也在警醒我自己。”

我知道她这话语所包含的意思,也没说什么,淡然一笑,我问:“你们啥时候认识?”

她说:“怎么说呢,在坪地希望小学就认识,其实现在也是认识阶段,算不上恋爱。”

“你刚才不是说恋爱了,怎么又不算了。”

“随口说的,我没正式答应之前就不算。”

“你不能耗人家的时间和青春,耗别人青春的同时也是耗你自己的青春。”

“我知道,可是也得考虑考虑、考验考验嘛。”

“那还差不多。”

“跟你说,前段时间谢玥回来了。”春梅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是吗?她现在怎么样?”

“天呐、你还为她着想,无可救药了,她的男朋友也跟着来,听村里的人说那个男的家庭条件不错,在县城有一栋房子,还开了一家修理厂。”

“是吗,祝福她,愿她幸福。”我故作轻松地说。

“哎!有钱的人往往靠不住,我见多了,不信等着看吧!”

“你别诅咒人家好不好?”

“我哪里是诅咒,再说她过得好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只是希望你尽快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的,让她看看。”

“随缘吧,不急,缘分到了,自然就成。”

“现在我许个愿吧,愿表哥早日找到意中人。”她双手合拢闭上眼睛。

我凄楚地笑了笑,春梅恋爱了,谢玥找到自己的归宿,而我漂泊的心仍旧无依无靠,夜那么漫长,那么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