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这天,我把废弃的花坛重新整理一番,打算开垦出来种点花草,谢玥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她戴着一顶太阳帽,手里提着一只小桶,我一时激动不已,心扑通扑通直跳,明显感觉耳根发烫,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没有见到谢玥时,心里总渴望见到她,可她就站在身边时,顿时感到手足无措,甚至不敢注视她那火辣辣的目光,还好她的爽直打破当时的窘态,她说:“我来你不高兴啊,半天都不和我说句话。”

我连忙解释说:“你突然出现在身旁,太意外了,竟然忘了和你打招呼,不好意思啦。”

她说:“是吗?你看今早我哥捞到几条鳝鱼,送来给你。”

我说:“和你说着玩呢,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认真。”

她说:“说过的事情就要做到,不然就等于白说了。”

“谢谢你。”我接过水桶一看,“这么多,还全都活着,可是怎么弄呢?”

“我也不会弄,甚至不敢拿。”

“我先养着,改天找个人来弄。”

我看一下周围没有人,就领着她走到楼上,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周末你很少回家吧?”她问我。

我说:“离学校几十公里,乘车也不方便,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学校里,以校为家!”

她问:“现在习惯了吗?”

我说:“刚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的,现在好多了。”

“嗯,在我们这里工作很枯燥,平时又没个伴,有时看到你在学校附近转悠,感觉你好孤独!”她的话语瞬间触动了我的心弦,我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出我的双眼流露出许多难以隐藏的丝丝感伤,心底腾地升一股股暖流,没想到她会默默地关注我,能感知我的心情。

她说:“有几次,我在学校后面的地里找猪草,看到你在教室里教学生写字,你走到他们面前,俯下身子握住他们的小手,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教孩子,看得出你是一个好老师!”

我说:“是吗?谢谢你这么夸我,其实我做的还远远不够。”

她说:“你已经尽职尽责了,村的人都夸你认真负责,书教得好,而且心地善良,要是所有的老师和你一样就好了。”

我说:“谢谢你们对我的肯定,这是工作分内的事情,教师就该好好教书育人,我应该对学生对家长负责。”

“你说的没错。”她停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那时我学习还不错,经常得到老师地表扬,也很喜欢上学,但是在我们这个落后的地方,读书这件事家长不重视,我们班的学生有好几个小学没有念完就辍学了,我勉强上完初中,父母说女孩子只要识几个字就行了,早晚还不是要嫁人,还不如早点回家帮忙,于是就被迫退学了。”

我沉默了片刻,说:“只要在这里工作,无论如何,绝不会让我的任何一个学生辍学回家。”

她说:“嗯,我相信你,那你以后会离开这里吗?”她把水杯紧紧握在手里,似乎只要一松手,杯子就会掉落在地上摔碎。

“我—我也说不上,也许一年两年,或者更长的时间。”

“我们都希望你永远留在这里工作,如果你走了,这里的人会想你的!” 她红着脸把一小撮长发捻在手心里。

“谢谢你们,如果有一天我离开这里,我也会很想念我的学生和你们。”心里本想亲口告诉她,特别是你,但是还是难以说出口。

“我知道,迟早一天你会离开这里。”她的声音充满忧伤。

我们正说着话,这时有人在下面大叫:“夏老师,夏老师,你在么?”听出是谢玥的嫂嫂张贵英在叫喊,我看到谢玥显得很紧张,悄悄地藏到门后面,还比着手势让我别吱声,我对她说:“怕啥呢,我们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事,干嘛这样紧张,没必要躲躲藏藏。”我走出去,张贵英正站在楼下面,我说:“嫂子,是你啊,快上来。”

张贵英笑着说:“呦,嘴这么甜,这么快就叫嫂子了,嘻嘻!”

我笑着说:“不叫你嫂子,难道要我叫你大娘不成。”

“我有那么老么?叫嫂子就行,听着亲热,像一家人,你把谢玥藏在哪儿了?”她朝里面瞅了瞅。

这时,谢玥从里面走了出来,“大嫂,你找我啊,有事么?”

张贵英说:“呵呵,打搅你们了,什么年代了,还躲躲藏藏的。”

谢玥说:“嫂子,我来讨口水喝,你可别瞎想。”

张贵英说:“嫂子是过来人,什么都看在眼里,年轻人谈恋爱咋啦,我看你们极其般配,郎才女貌,能在一起不是更好吗?”

谢玥走下去,拉着嫂子的手哀求道:“嫂子,没有的事情,你可别到处乱嚼舌根,你看看我,人家怎么会瞧得上。”

张贵英嘻嘻笑道:“我看你们俩在适合不过了,放心吧,我什么都没看到,嫂子不会乱说的,我走了,你们继续聊。”

我对张贵英说:“怎么就要走了,太阳这么大,也上来坐会儿。”

张贵英说:“不坐了,你们处,不打搅你们了,好事好事。”说着就要走。

谢玥连忙叫道:“嫂子,等等我,我也该回去了。”

张贵英说:“回去做啥,红薯我挖好了,等一下记得把牛牵回去就行,嘻嘻,年轻人嘛,在一起多聊聊才是。”她把竹篓背在肩上笑着走了出去。

我对谢玥说:“你嫂子还真逗。”

谢玥说:“她就是这个样子,整天嘻嘻哈哈。”

我说:“这样才好,这样的人不会有心事,容易相处。”

谢玥说:“这倒是被你说中了,没啥心事,刀子嘴豆腐心。”

谢玥坐了一会儿才离去,傍晚时分,我到学校后面的树林里找点干柴,这时有两个人从下面爬上来,走近才看清楚,一个是谢玥的哥哥谢宝成,另一个是谢学强,谢宝成肩上挎着一杆乌黑的火药枪,(后来被派出所收缴了)我问:你们要去干啥?谢宝成说:进山打山鸡,你想不想和我们去山里转转。我从没见过打猎,也很想去看看,就跟着他们走了。

我们走进山林时,太阳快要落山了,落日的余晖洒满山谷,给群山披上一件橘黄色的外衣,鸟儿们叽叽喳喳地在枝头跳跃,寻找最隐蔽最安全的林荫准备栖息,我问,满山林的上哪儿去找山鸡,他们告诉我,这会儿山鸡正准备上树栖息,山鸡上树栖息之前会鸣叫,循着鸣叫声基本可以锁定山鸡所在的区域,我跟随着他们边走边仔细听,不多时,在离我们不远的山脚下,从一片浓密的树林里传来几声‘唴,唴’地鸣叫声,这种声音不同于其他鸟类的鸣叫,我们循着断断续续地鸣叫声,小心翼翼地摸过去,山鸡的叫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我们摸到距离山鸡约有一百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原地休息,叫声又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停止,谢宝成说,山鸡已经上树栖息了,他忙填充好弹药,太阳落山后,天色渐渐暗下来,山峰逐渐模糊在一片黑暗之中,我们照亮手电,蹑手蹑脚摸索着朝那片林子走去,快要接近山鸡栖息的丛林时,生怕把山鸡给惊飞,我们猫着腰一点一点摸过去,他们打着手电分别在树杈间仔细搜寻,山鸡这种动物有个特点,晚上只要你不摇动它栖息的树干,即使出声响也不会被惊飞,手电筒光照射到它,也不会飞走,这时谢宝成朝我们招招手,朝上面指了指,他一定是发现猎物了,我摸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在一丛浓密的枝叶间,露出山鸡腹部一小块雪白的羽毛,谢宝成悄无声息地找了一个射击良好的位置, 谢学强打着手电,顺着手电筒的光束,谢宝成瞄了瞄,果断扣下扳机,‘呯’的一声,只看见一团火焰朝上面喷射上去,声音简直震耳欲聋,耳朵震得嗡嗡直响,枪声过后,地上有什么东西在扑扑地乱窜,谢学强连忙爬过去捡起,他嘿嘿一笑,说,刚才只看到一只,一枪上去想不到掉下来一对,今晚有吃福了。我凑上前一看,只见两只红色的山鸡仍在挣扎,还没有断气,身上被散弹打穿了好几个洞,汩汩地流着鲜血,美丽的羽毛凌乱不堪、沾满血污,眼睛里在流泪,似乎在控诉着人类的残暴,山鸡在地上扑腾几下就断气了,这一刻、我的心里像被刺了一刀,并没有因为眼前的战利品而感到喜悦,回来的路上,心情特别沉重,刚才的好奇心早已荡然无存,虽然我没有亲手射杀,但我也是参与这次屠杀行动中罪魁祸首的一员,我不知道山鸡属不属于国家保护动物,捕猎算不算违法,但是看到这么美丽的动物睡梦中顷刻间生命就这样消失,心里特别难过,在这些偏远的农村地区,大多数人不懂法律,没有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加之没有人监管,捕杀野生动物的现象大量存在,后来国家加强对枪支的管控,那些私藏的枪支被强行收缴上来,好多美丽可爱的动物才幸免于难。

回去后,村里一些人闻讯后等候着吃野味,大家七脚八手地帮忙,谢宝成看到来了很多人,又临时宰了一只公鸡。

谢玥和张贵英在厨房里忙活,玉玉也在里面,我径直走进去,张贵英眯着眼笑着说:“呦,才一会不见就想了。”

谢玥推了嫂子一把。“好玩吗?”她问我。

我说:“不,不好玩,下次再也不去了。”

“怎么了?”她问。

我说:“这么美丽的动物被残害,真是罪逆。”

她说:“你太善良了,跟他们一点都不像。”

这时谢宝成走进来,对张贵英说:“我们去的时候吃过东西,夏老师还饿着呢,你们先弄点给他填一下肚子。”

我连忙摆摆手,说:“我不饿,别管我。”

谢玥很快给我热好饭菜,张贵英领着玉玉去菜园里拔葱,厨房里只剩下我们俩,我默默地看着她,温暖的炉火映照出她那白里透红的脸盘,她递给我一双筷子,我确实饿极了,于是大口大口地刨着碗里的饭菜,她在一旁用爱怜的目光看着我,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她就是我的妻子,一个美丽贤惠的女子,吃好饭后,我对谢玥说:“吃好了,我要回去了。”

“怎么就要走了呢?过一会儿就炒山鸡肉,等一会儿。”

“我不想吃,他们今晚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还是趁早溜吧,明天一早还要上课呢。”

她点点头,说:“回去早点休息。”

厨房那边有一道小门,可以直接出去,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我从小门里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