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这天晚上, 小兔子玩偶又重新躺到了江婉怡的枕头上,也和她一起进入到了梦乡。
在梦中,她变成了一只兔子玩偶, 截在他上学的路上,想要吓一吓他,结果他一眼就看穿了她, 还回她两个字, “幼稚。”
江婉怡摘下兔子头套,理直气壮地问他,“我幼稚你不也喜欢?”
她既忐忑又期待地想要从他那儿要出一个答案。
他没有说话, 脸却一点儿一点儿地离她越来越近, 她僵在原地, 一动都不能动。
他要干什么?!!!
江婉怡的身体咯噔一下, 如同从软绵绵的云端跌落而下, 她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 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手里捏着呆兔子的脸,懵懵地发着呆,梦中的场景迟一步才在她脑海里醒过来。
啊~~~~~!!!江婉怡拿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她这做的都是什么梦啊!
黑漆漆的被子里,她和呆兔子四目相对,再一次提醒着她,她都梦到了什么。
江婉怡一把将呆兔子扔到了被子外面,眼不见为净,她在心里默写了一遍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记的单词, 才将将稳住自己一颗怦怦乱跳的心。
“枝枝,你脸怎么这么红, 是不是生病了?”梁君雅看见女儿红着一张脸从卧室出来,急着走过来摸她的额头。
“没有没有,我忘记开了。”江婉怡再也编不下去了,“我要去吃饭了,不然要迟到了。”
心里在骂着自己,眼睛忍不住又往他那边瞟过去。
刘大爷笑,“那确实没起晚,我们家那小黑胆子小偏爪子还贱,总想招惹大黄,结果被大黄狠揍了一顿。”他和江婉怡说着话,一心二用,一把按住了王大爷在棋盘上的手,“被我逮住了吧,你个老王头,天天给我搞这种小动作。”
这就是很正常的人体五官,一点儿都不邪,好不好?
等终于磨过了他出门的点儿,江婉怡才从饭桌上起身,她轻轻打开大门,左右看了看,胡同里没有人,他应该已经走了。
“我没说过吗?”
“我没有骗你,我之前和他确实不熟,但是他现在不是又住回了我们那条胡同里吗,他爷爷很喜欢我小侄子,我小侄子也很喜欢季爷爷,两家经常串门,一来二去,不熟也就慢慢变熟了嘛。”
她蹬起车加快了车速,迅速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晨风吹过脸颊,才给快要烧着脸降下来了些温度,她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窍,老看他干什么呀,这下被人逮住了吧,今天一眼都不要再看他了,要是让他知道了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也不要活了。
“来,我让我妈给你做好吃的。”
刘大爷道,“枝枝,你该不会是睡懒觉了吧?”
江婉怡不是胃口好,她纯是在磨时间,她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会出门,她今天不要跟他一起走了,她怕见到他再起了什么不该有的邪念,呸,江婉怡使劲儿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什么叫邪念,她只是梦到了他的脸……和嘴……
下棋打赌还需要裁判?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江婉怡看了他一眼,过了几秒,又看了他一眼,视线从长长的睫毛,划过高挺的鼻梁,落到薄薄的嘴唇上,他一个男生,嘴唇长这么红干什么。
王大爷嘿嘿了两声,“怎么叫天天,就今天这么这一次。”
季昂追上她,“江婉怡,你今天有点儿奇怪。”
“那就是我忘记了。”
江婉怡重新蹬上自行车,有点儿不确定地问,“你在等我?”
又有人神神秘秘地说,“他们说的那件事不是真的吧,我看季昂也不像是那种人。”
就这样,一个跑,一个追,明明比昨天晚出门,结果还比昨天早到了。
季昂不知道她的脑袋瓜里在盘算着什么,不过,这个结果是他乐意看到的,他着实不喜欢她和他装不熟。
“没有。”
言下之意不是在专门等她。
江婉怡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出胡同口又给提了起来。
“放屁,光我看到的就不下五次了。”
不过夫妻俩还是不放心,怕她是哪儿不舒服在硬撑着,看到她喝了两碗粥,吃了两个包子,又剥了一个鸡蛋,还啃了一根玉米,最后又灌了一盒牛奶,夫妻俩这才放心下来,胃口这么好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可能就是热的。
季昂看她,“老看我干什么?有话说?”
“我一点儿都不奇怪,我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江婉怡说完又加快了车速。
江婉怡的脸瞬间漫出了火烧云,她又凶又结巴,“什么叫老看你,我才没有看你。”
江蔚成看梁君雅,梁君雅回他,“头倒是不发烫。”
江婉怡现在听不得睡觉两个字,她看季昂一眼,回刘大爷,“我没有睡懒觉,我今天就是吃饭吃慢了,我早晨都听见您家的小黑和大黄打架了。”
“不是的,妈妈,可能就是天太热了,”江婉怡拿手在自己的脸边扇风,“我就是有点儿热。”
胡同口有一颗老槐树,枝叶繁茂,自成阴凉,王大爷刘大爷他们平时喜欢在这里下象棋,江婉怡的自行车刚拐到胡同口,她本来想和大爷们打个招呼,结果在大槐树下面看到了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
阮甜嗔她一眼,“周末我要去你家找你小侄子玩。”
有人忍不住问江婉怡,“婉怡,你们两家这么熟,你知道季昂为什么转回来吗?不会是真的被市一中开除了才转回来的吧。”
江蔚成也走过来, “热怎么没开空调,空调没坏吧?”
早晨上学,他们没有特意地约过时间,不过江婉怡总是掐着他出门的点儿出门,所以两个人总能碰上,今天为了避开他,她特意比平常晚出门了十多分钟,所以,他一直在等她吗?
季昂骑到她的外侧,“王大爷他们下棋打赌,让我当裁判。”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江婉怡没有像往常一样,撇开旁边的人,匆匆忙忙地往校园里走,生怕别人将她和他扯上一点儿关系,就差把她和季昂不认识写在脸上了。她今天一反常态,推着自行车慢慢悠悠地跟在他身旁,还时不时地问他一两个问题,越到人多的地方,问题越多,走得越慢,笑得越甜,就怕学校里还有谁不知道她和他很熟。
阮甜摇着她的肩膀晃,“你就是骗我了,你只说你们是小时候的邻居,没说你们现在还是邻居。”
两个快要七十岁的老头儿吵起嘴来,半点儿武德都不讲。
王大爷说,“呦,枝枝今天出来晚了吧,季昂都等你老半天了。”
江婉怡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车把在她手里打了个趔趄,她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季昂单手推着自行车走过来,“走吧。”
江婉怡一坐到座位上,就有不少人看过来,阮甜兴冲冲地冲进教室,把书包甩到桌子上,搂住江婉怡的肩膀兴奋地问,“婉怡,他们说今天你和季昂一块儿来的学校,还有说有笑的,你老实和我说,你和他之前是不是熟装不熟来着,还跟我说什么就是小时候的邻居,你个小骗子,骗得我好苦。”
江婉怡严肃认真道,“他当然不是那种人,他要是那种人,成绩再好,咱们学校肯定也不会接收他的,不然咱们学校成什么了。
大家一细想,好像是个道理,他们学校虽然比不上市一中,但也是县里最好的高中,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接收什么品行不良的人。
江婉怡把事情的真相三言两语还原给大家,众人心道原来如此。
相比于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流言,大家当然会更信江婉怡有理有据的话。
江婉怡这一上午过得很忙,课间的时候,她跑去找各个班里的她那些高一时要好的同学,说说笑笑聊会儿天,再聊会儿八卦,或者有同学过来找她聊会儿天。不到半天的时间,原来有关季昂转学回来的那些谣言就被冲散了,就算有人提出质疑,也有人会马上对这质疑提出反驳,而不再是全都一波倒地在添油加醋地渲染,季昂是做了坏事儿被学校开除了才转回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婉怡一连喝了两杯水,才把嗓子里的渴劲儿给压下去,她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
施曼婷摇着头道,“江婉怡,你完了,你真的完了。”
江婉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什么完了?”
施曼婷双手托着下巴看她,“人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你这是冲冠一怒为竹马,半天不到,局面已经完全被你给翻转过来了。你知道吗,现在季昂在大家眼里就是一个神,学习好,长得帅,又孝顺,最重要的是他还除暴安良,维护正义,这要是搁古代,他就是一人人敬仰的大侠啊。你那竹马本来就有很多人在觊觎,现在觊觎他的人肯定会更多了,你就不怕—”
她话说到一半,看到明显是冲着她们这一桌走过来的人,闭上了嘴,有眼色地闪人,“我去看看我们的饭好了没?”
“好了老板不是会喊号。”
施曼婷冲她挤挤眼,起身跑走了。
江婉怡还在纳闷她这挤的是什么眼,旁边的椅子突然被人拉开,她以为是拼桌的,转头看过去,对上一双黑眸,干净又幽深。
江婉怡握着水杯的手一滑,“你也来这边吃饭?”
季昂只看着她,也不说话。
江婉怡不自在地扒拉了几下自己的刘海,把早晨的话还给他,“看我干什么?有话说话。”
她的刘海有些长了,茸茸的头发半遮住汪着清泉的眼睛,睫毛颤两下,头发也跟着颤两下,季昂的手松了又紧,想揉揉她的头发,也想摸摸那双灵动的眼睛。
可是,地点不对,时间也不对,他心里涌动着很多话,最终说出来的只有一个字,“傻。”
她为他的事情做了这么多,他刚刚才知道,而她好像也没打算和他说。
江婉怡被气到,哪有一上来就说人傻的,桌子底下她的脚踢上他的腿,“你才傻,”说完犹不解气,又踢了一脚。
季昂将手里的奶茶放到她面前,“不是说不要管别人说什么。”
江婉怡把奶茶推开,她才不要喝他的奶茶,“我管别人说什么了吗,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傻才会多管你的闲事儿。”
季昂又把奶茶推回到她面前,“你不傻,是我傻,我最傻。”
江婉怡瞪他一眼,“你就是最傻。”
小小的饭馆里人声鼎沸,唯有这一桌寂然无声。
季昂拿奶茶的吸管碰了碰她的手指。
江婉怡没理。
季昂又碰了碰。
江婉怡还不理。
“枝枝。”季昂轻悠悠地叫了她一声,便再无别的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江婉怡的耳根被他看得烫起了烧灼,她不情不愿地回,“干嘛?”
“谢谢你。”
他语气郑重,漆黑的眼眸里融进了一点儿平时没有的温度,如寒雪初消,露出尖尖一荷角的春意。
江婉怡心头晃几晃,面上犹装狠,冷哼一声,“你以后要是再说我傻,你看我不揍飞你。”
“以后不说了。”他给出保证。
江婉怡又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季昂拆开吸管,插进奶茶杯里,递到她手边,“以后下晚自习,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去你们教室找你了?”
江婉怡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要,还是在书店门口碰头吧,我们在学校就只熟今天这么一天。”
今天只是权宜之计,他们还是不要太熟的好,太熟容易出事儿。
季昂看着她那个认真的样子,手还是没忍住,最终摸上了她的刘海,乱揉了一通,“走了。”
江婉怡想踢他没踢到,周围都是人,她又不能追上去,只能狠狠地喝了口奶茶,小声嘟囔到,“臭季昂,你等着,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不远处的施曼婷,啃着老板送给她的西瓜,眯着眼睛全程注视着这边的情况,她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打情骂俏。
这竹马绕青梅的,打情骂俏起来,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晚上上课的时候,江婉怡想找机会报白天的仇,但一直没找到,反而因为听课不认真,被罚吃了好多块儿胡萝卜,吃得她都快成一根胡萝卜了,手里捏着半块儿怎么也吃不下去了,正想着怎么解决掉它,窗外有人敲窗,是谭雪。
江婉怡从椅子上蹦起来,高兴地和谭雪挥手,对季昂说,“谭雪来找我,我先出去一下。”
季昂屈指敲敲桌子,“胡萝卜留下,回来再接着吃。”
江婉怡直接把剩下的半块儿胡萝卜全都塞到了嘴里,冲他扬着脸,声音含糊不清,“我吃完啦。”
说完就跑了出去,把连嚼都没嚼的胡萝卜吐到了屋子外面的垃圾桶里,虽然浪费可耻,但她今天真的是吃够胡萝卜了。
谭雪啧了一声,“你们这是什么情趣,怎么上个课,还能玩起胡萝卜。”
江婉怡不接她明显不是什么正经的话,“找我干嘛?”
“你明天给凌宇补课,我也来听听呗。”
江婉怡高兴,“你来呀,哎,你怎么突然转性要学习了?”
谭雪一直说,学习和她八字不合,她对学习这件事儿早就放弃了,谁要跟她提学习她跟谁急,之前江婉怡给凌宇补课,叫过她好几次,她打死也不来,这次她主动提出要来听课,江婉怡觉得有些反常。
“嗐,还不是有一个人说,学习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我就是想看看学习到底能有什么意思。”
江婉怡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她笑眯眯地问,“这个‘有一个人’是哪一个人啊?”
谭雪笑着打哈哈,“没有谁,不重要的一个人。”
江婉怡才不信是不重要的人,不重要能让她转了性子,突然对学习上心。
谭雪转移话题,“你听说了吗?刘凯被他爸狠狠地揍了一顿,然后拎着他去给季家道歉,季昂连家门都没让他们进,我听着都觉得解气,刘凯那个德行早就该被揍了,我觉得揍得还轻。”
江婉怡回,“他们就算去道歉也应该不是真心的,不过就是欺软怕硬,刘凯也真是闲得无聊,就是一个转学能让他编出那么多事儿来,你说他造谣别人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谭雪不知道造谣能有什么好处,她是另外一件事儿,她凑到江婉怡耳边,小声说,“枝枝,你说如果你当初去了市一中,季昂还会转回来吗?”
江婉怡升高中的时候,季节提过要不要让她来市里念,她的成绩够得上市一中的招生标准,也不用住校,平时的话就住在季家,但江婉怡没同意,她不舍得离爸爸妈妈太远,她觉得县一中就挺好的,何必去往市里面挤。女儿不想,梁君雅夫妇也就没太坚持,他们私心也不想女儿这么小就离家,所以最后也就没有去市里。
江婉怡懵,“嗯?”
谭雪冲她挑眉,她想说的就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江婉怡拍她一掌,“你少瞎说,他转回来,跟我去不去市里读有什么关系,都说了他回来是为了照顾季爷爷。”
谭雪才不信这个理由,“不信我们打赌。”
“我不和你打,这有什么好赌的。”
“你心虚了?”
江婉怡嘴硬,“我心虚什么,我刚吃了快两根胡萝卜了,我心沉着呢。”
谭雪意味深长地笑,“小荔枝,季昂在下一盘好大的棋,你千万别被他吃太死了。”
江婉怡更懵,“下什么棋?”
谭雪挥挥手,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自己去领会,我走了。”
江婉怡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怕自己自作多情,想多了,又怕自己没有任何这种经验,想少了,越想越乱,晚风一吹,脑子才清醒了几分,她又在瞎想什么呢,他不是说有什么疑问就直接去问他吗,江婉怡转身进了屋,开始走得雄赳赳气昂昂,后面却越走越慢,问是要问,问题是怎么问才好。
她进到屋里,看着窗前靠着椅背懒懒而坐的背影,又觉得现在她心里的疑问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仇给报了,她悄咪咪地猫到他身后,刚想伸手大肆地蹂/躏他的头发一番,结果手还没碰到他的头发,就被人给按住了。
她的手被他完完全全地包裹住,攥在掌心里。
她的心也被攥得一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