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老儿话一出,茶楼里的人们不约而同的停下了交谈,同时看向了楼上的青年和楼下的老人。
青年表情有些许欣然,声音带着一点迫不及待的说道:“哦?既然这样的话,那老先生可能让在下观摩一阵?”
说书老儿直起身子沉吟数秒,点了点头。
青年喜形于色,立马道了一声谢说道:“多谢老丈了。”随后他三步做两跨的噔噔噔的便下了楼来。随行的人亦步亦趋。
说书老儿从怀中重新掏出那叠纸张。正好青年来到跟前。
说书老儿将手中事物递了过去。青年表情严肃的微躬了躬身,双手掌心向上,表情肃穆的接过了那叠纸张。
诗词一脉自秦开始,一直都是广为世人津津乐道的。先秦后汉、春秋战国,大唐宋元更是将诗词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明朝对诗词重唐抑宋是很特别的存在。
这位从雅间走出来的客人,越离得近了,其身上独特的气质和言行举止越让说书老儿怀疑他可能真的是那地方的人。
很难想象,就那地方的人竟公然对宋代的诗词会表现出如此深的痴迷和尊重。这不得不让说书老儿深感意外。
青年动作轻柔的摊开纸张。纸张上墨色的成品已经很旧很旧了,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它吹散。然纸张整洁干净之程度却宛如新品。
看得出来,说书老儿很好的保存了下来这易碎的珍贵之物。
“好!好!好!好精辟的词!好锐利的字!今日得见辛弃疾真迹真是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
青年白若冠玉的脸庞微微有些涨红,压低着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着:“都说字如其人。这辛弃疾不愧是剑术大成者。只是曲笔写出来的字都有一股凌冽的剑意附于其中,倘若他真的出剑,一剑破万甲绝不在话下!”
说书老儿耳朵微动。
“嗯?!”他眉眼微微上挑,面上闪过一丝常人无法察觉的诧异,惊奇的看着这心无旁骛观词的青年。
想不到,竟有人能窥到这首词的不寻常之处的冰山一角。
“哎。只可惜生不逢时。要是能生在一个时代,我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寻觅得他,定要与他把酒言欢一场才行。”青年遗憾的垂下双手,惋惜着世道的无常。
他从拿到词后就一直沉浸在一方小世界,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说书老儿的异常。此刻说书老儿也恢复了平常模样,接着青年的话道:“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自盘古开天数万年来,总有些风光,我们是亲身体会不到的。不过能有寄托传承下来的东西总归是好的,不然多少先人风采我们怕是看都看不到了,就更别提感同身受了。”
“老丈所言极是,是在下得意忘形了。”青年听闻说书老儿的话,认同的拱拱手,对说书老儿行了一礼。
说书老儿拱手还以一礼。
“老丈,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老丈能给在下一点时间,听在下说一句。”青年看着手上的纸张,抿抿嘴,又抱手行了一礼。
这次不仅是行拱手礼,就连腰背也弓了下去,俨然是一副比刚才还要低一段身段的姿态。
“官人有话直说就好,可莫要再行礼了。折煞小老儿是也。”说书老儿见青年如此,忙是双手上前垫扶了一下。
青年直起身子,认真的看着说书老儿道:“希望老丈能行个方便,将诗词买卖于在下。”
说书老儿身形略有停顿,沉默的上下左右打量着青年,眼神中透露出不同于往日的犀利精锐。
青年被说书老儿紧盯着依旧保持不卑不亢、君子坦荡荡的态度继续说道:“在下知道对于这样的词,谈钱就是亵渎了它的本意。只是在下实在喜欢。所以,今天也是开了一个羞愧的口了。您老开个价吧,只要您能满意,将这真迹买卖在下哪怕散尽千金亦不会多废话半句。”
“哦?那如果我说我要你所有的家产呢?”说书老儿见青年如此有魄力,不由得心生一丝好感,随即含笑打趣开口道。
青年神色一喜,立马半后转过身子,给说书老儿让出一条道来,脸上止不住的笑脸吟吟的说道:“那这样老丈可不能反悔哦!还请老丈现在随我出去马车清点财物,只需一炷香即可。”
哗!
茶楼吃茶的众人听了青年与老人的对话不由得纷纷多看了他们两眼。
买卖字画诗词的事常有。但那都是文人雅士玩的,多是在私府,且是说得上名的名字名画。
在茶楼里搞这一出还是第一次见。茶楼是什么地方?那是普通人喝茶的地方,虽说天子脚下不比荒野莽村,目不识丁者甚少,但大多数也就识得常用字而已。非没有必要,谁家挂诗词啊。
再说了这首诗词如此简单,朗朗上口,但凡多看个一二遍,也能牢记于心,何必又就要买卖这宋人的真迹呢?
但看青年脸上那欣喜之情不似作假,难道这诗词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吗?还是说它有什么隐藏的比真金白银还要大的利益吗?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青年才知道,这首诗词真迹的意义远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这么简单。这是一个划时代的重要产物。它所能影响的不是一个小家这么浅显。这是一个时代的瑰宝。
一个时代所缔结的瓜果,是美好且脆弱的。如果能保护好它,所以千金散去又如何?
说书老儿微微眯眼,嘴角含笑的轻点了点头,脚下却没有挪动半分。
青年见说书老儿不动,还以为他要反悔,忙开口道:“老丈可是担心在下骗您?那老丈可有熟悉的人,咱们一同前去。”
说书老儿微笑着摇摇头回道:“这位官人多虑了,就凭官人这气宇轩昂,不同于常人模样。想来也是不可能做那狗祟之事的,小老儿也必然是不用担心那方面问题的。”
“只是...”说书老儿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青年急忙追问道。
“只是小老儿我这东西从不买卖,只赠与有缘人。”说书老儿继续道。
“赠与有缘人?那?”青年恍然大悟。
“很可惜,官人您虽然各方面都是人中龙凤的存在,但是我要的有缘人不是您啊。”说书老儿收回看着青年的惋惜的目光,微微叹了一口气。同时,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撇向了一边。
那里有一群人正在叫茶。新来的小伙计正忙着端茶送水。
“好吧。是在下唐突了。对不住老丈了。”青年看说书老儿神情无比真挚,想来也是没有说谎的。不由只能独自落寞黯然神伤。
“不过。如若官人能答应小老儿一个请求,小老儿可以将这诗词借于官人十年。”说书老儿收回目光重新看着青年,忽然话锋一转,再次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