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的小路上，两道身影在追逐。
其中在前的是一少年，身穿白色汗衫、黑色麻裤，光着脚。小麦色的手臂裸露在外，肌肉微微隆起，身高七尺有余，看上去倒也修长匀称。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很是清秀。
在后的是一披头散发的女子，许是年纪大了点，身材有些走样，眼角也有皱纹。而脸上有一道从左边脸额头至右边脸颊的刀疤，看上去触目惊心。
“肖若虚！你个兔崽子给老娘站住！今天老娘不把你屁股打烂，老娘就不姓叶！”
那女子大骂。
“三娘！别追啦！别追啦！不就用了一下你簪子嘛！”
被称作肖若虚的少年一边身形矫健地躲着那女子几欲抓住他的手，一边大喊。
“给我停下！你再不还我簪子，我今晚就把你养的小白给宰了吃了！我说到做到！”
叶三娘咬牙切齿道。
肖若虚一听，立马跑到一棵树下，像个猴子一样，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
那女子跑到树下，仰着头看着肖若虚，气喘吁吁的。
此时，叶三娘眼睛通红，满是杀气地看着肖若虚，脸庞有些许狰狞。
“三娘！我还你簪子便是了！你不要宰了我家小白！”
“还我！现在！马上！”
至此，肖若虚也只能伸手拔出头上木簪，朝着树下的叶三娘扔了过去。
三娘连忙用双手接住，拿着木簪，左看看，右看看，见没有什么损坏，脸色终于缓和下来。但她脸色依旧冰冷，看了树上的肖若虚一眼，不言不语，紧紧攥着木簪，顺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肖若虚看着叶三娘离去的背影，口中不忿地嘟囔着：“不就一破木簪嘛！要不是刚刚药奶奶在镇上给我买的簪子不知道掉哪了，我都不稀罕用！”
说罢，又是手脚并用，从树上爬了下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摸了摸出了汗的脑袋，又看了眼天上的太阳，喜笑颜开：“今天天气不错，那就去小溪边洗个头，再找个地方小憩一下。”
然后吹着口哨，手里挥舞着在路旁的草丛里捡到的树枝，像个剑客一样，残害着路旁的野花，仿佛那就是杀人无数的恶贼。
……
顺着树林的小路走了没多久，肖若虚已经远远地听到如鸣珮环的水流声。他扔掉手中“宝剑”，加快了脚步。
当他扒开眼前遮挡着视线的草丛，顿时眼前一亮。
只见小溪的浅水处，正站着一个少女。
鹅蛋脸、柳叶眉、杏仁眼，眼下是卧蚕；高挺的琼鼻、红润的樱桃嘴，皮肤白皙透红。柔和的五官，略带稚气；精致的容颜，初显绝色。
她身着金边白色圆领长袍，腰戴九环白玉蹀躞带，束了个垂鬟分髾髻。下摆随手扎了起来，腰带上挂着剑鞘，挽起裤脚，光着脚站在小溪里，手里反握着一把长剑。
此刻她皱着眉头，额头有细密的汗珠，全神贯注地盯着脚下。半晌后，缓缓举起手中的剑，顿了顿，猛地往水里一刺，接着连忙举起手里的剑，却是空无一物。
少女没有气馁，又是聚精会神地，盯着脚下。片刻后，又是猛地一刺，却又是空无一物。
肖若虚此刻也知道她用手中的剑代替鱼叉，在捕鱼。
少女又尝试了几次，还是没刺到鱼。此刻也有些气馁，轻轻叹了口气，把剑收进剑鞘，便走到岸边坐了下来。
“捕鱼好难啊！”
少女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又是轻轻叹气。
“你这样当然抓不到鱼啦！”
肖若虚忍不住了，一边说着，一边拨开草丛走了出来。
少女看见肖若虚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立马站起来，拔出剑，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肖若虚见状，挑了挑眉，说：“我又不是坏人，用不着那么紧张嘛！”
“哪……哪有好人躲……躲在草丛里偷看的！”少女的声音软糯温柔，却带着一丝警惕，还有一丝恼怒。
肖若虚脸色一红，挠了挠头，也不恼，只是捡起岸边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挽起裤脚，站在少女刚刚站的位置，盯着水里，忽然猛地一刺，一提，树枝上已经插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他随手把树枝上的鱼扔在岸边，朝少女开口问道：“你要吃几条鱼？”
少女不说话，依旧是警惕无比地盯着肖若虚。
肖若虚见她这副模样，也没多说，回到小溪里，陆续又抓了三条鱼。
回到岸边，肖若虚手脚麻利地处理起这四条鱼，口中说道：“我和你说，这小溪里的鱼处理好后用火烤好，就已经很是鲜美。我从小就在这里抓鱼吃，烤鱼技术你大可放心。”
少女摇了摇头，说：“爹爹说，外面有很多坏人，不能吃别人的东西。所以我不能吃你给的。”
“你看着我抓的鱼，看着我处理，又看着我烤，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少女不说话。
肖若虚也不说话了，升起火，便烤起鱼来。不消片刻，便有阵阵香气发出，顺着风，飘到了少女脸上。
少女用琼鼻嗅了嗅，咽了咽口水，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咕”的声音。
肖若虚咧开嘴笑了，看着少女：“肚子都唱歌了，还要嘴犟。”
说罢，把树枝插着的鱼举起来，示意少女拿着。
少女看着肖若虚那清澈、带着光、充满真诚的眼睛，心中挣扎着：爹爹说，从眼睛就能看得出一个人。他的眼睛看上去，不太像坏人啊！
“哎呀，拿着吧！你不吃，四条鱼，我怎么吃！况且我自己也要吃。”
食欲和理智，终究是食欲略占上风。
少女来到了肖若虚身前，伸手接过烤鱼，手里握着剑，坐了下来。
肖若虚看她接过了鱼，也不再言语，低头吃了起来。见她只是看着自己吃，催促道：“快吃吧！凉了有腥味，就不好吃了。”
少女也不再犹豫，眼睛冒光，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虽说吃相斯文，但少女吃的速度和肖若虚豪放的吃相不相上下。
不消片刻，四条鱼都被两人解决。
肖若虚擦了擦嘴，开口说到：“没想到你居然和我一样，吃得下两条鱼，不可思议诶！”
少女的脸一红，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嘀咕：“要你管！”
肖若虚没听清她说什么，也不理，枕着双手，躺在了地上。他侧过头，好奇地开口：“你是哪里来的？这山上就一个小村落，以前没见过你啊！”
少女刚吃饱，心情也很是愉快，开口回答：“我是和爹爹出来办事的。今天经过山脚，队伍里的大家都在忙，没人陪我玩。我闲得无聊，就跑了出来。”
“这样啊……我叫肖若虚，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于未晞。”
“于未晞？白露未晞？不错不错！”
叫做于未晞的少女有些讶异。
肖若虚看到她脸上的讶异，有点愤愤不平：“你那什么眼神？我虽然是住在深山的小村落里，但是药奶奶会教我识字，让我读诗，习得一些道理。我肖若虚也多少算是一个读书人哩！”
于未晞听到他的辩驳，也觉得刚刚的神情有点不妥，开口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没事。我们是朋友，这些无伤大雅。”肖若虚摆了摆手。
“朋友？我们这就算是朋友了？”
“那不然咧？李爷告诉我，如果出去有人吃了我给的好吃的，那就是朋友！你都吃了我烤的鱼，那就是朋友！”肖若虚一本正经地说道。
说罢，又咧开嘴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于未晞听到他的话，又是小脸一红，哼了一声，说：“谁和你这个偷看别人的小贼是朋友！”
“那不是看你漂亮嘛，又在专心抓鱼，我怕吓到你，弄伤了就不好了。”肖若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嘛，不是故意的。”
听到肖若虚直白地夸自己长得好看，于未晞脸色愈发通红，仿佛是要滴出血来。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带着笑意和真诚的眼睛，赶忙别过头去。
“登徒子，不理你了！”
说罢，又走去岸边，坐了下来，把脚浸泡在水里，轻轻地晃荡着。眯着眼睛，一边吹着风，一边晒着太阳。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阳光虽然明媚，却无半分燥热，偶有春风吹过，增添了几分凉爽。
肖若虚看了眼在阳光下的于未晞，此刻眼中的她正熠熠生辉。
肖若虚脸色一红，心中嘀咕：这小妮子还挺漂亮的嘛！
偷偷看了片刻，肖若虚随即也来到了岸边，低头，闭着气，把整个头泡在水里，片刻后离开水面，粗暴地搓洗乌黑的长发。
于未晞有些嫌弃地看着他。
搓了好一会儿，肖若虚甩了甩头发，然后来到树下阴凉处，把石头当作枕头，躺了下去，头发披散在地上。口中说：“这么好的天气，适合在树下阴凉处小憩一下。我睡一会儿，你有事就叫醒我。”
说罢，用一片叶子遮住眼睛，就这样睡了过去。
于未晞看着躺在地上睡觉的肖若虚，撇了撇嘴，转过头去，眯着眼睛，自顾自地用脚丫玩着水，口中哼着歌。
……
肖若虚这一睡，便来到了傍晚。
他睁开眼，坐了起来，发现于未晞正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练剑。
只见她手上的剑仿佛活了过来，或刺或劈或挂，灵动非常。而她配合着步法，莲步轻移，辗转腾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肖若虚一时间也失了神。
等回过神来，于未晞刚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她发觉肖若虚已经睡醒，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啐了一口，红着脸骂了一句：“登徒子！小贼！”
肖若虚听到，红着脸，乐呵呵地说：“你的剑舞得真好！比李爷的还好看！”
听到夸赞，于未晞虽然不太好意思，但依旧是挺起胸膛，脸上满是得得意。
肖若虚摸了摸头发，已经干了。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说：“我头发干了，现在也傍晚时分，要回去了。你认不认得回去的路？需不需要我送你？”
于未晞看了眼天边的太阳，摇了摇头：“我认得路，不需要你送我。”
说罢，便一蹦一跳着离开。
“明天你还来不来？来的话我带你去玩啊！山里很多好玩的！”肖若虚对着她的背影大喊。
于未晞转过身来，喊道：“看心情！”
然后转过身去，迈步离开，口中小声重复说着：“登徒子！小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