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还能见到阿婆,顿时抬起身想要去抱她。

手一伸却抱了个空。

我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道虚影并不是阿婆的本体,而是……

“小九,阿婆的时间不多。”阿婆虚虚地摸了摸我的头,说道,“我被那灰老鼠算计,差点灰飞烟灭,是七爷渡了一点功德给我,才保住了我的神魂,我的尸体已经妥善安葬,鸡鸣之后我就要去投胎了。”

我顿时眼泪汪汪,很舍不得:“阿婆……”

“别哭。”阿婆冲我笑,“好孩子,咱们当铺历代守铺人都没有好下场,因为你,七爷才肯出手相帮,我能有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是托小九的福。”

“五福镇的诅咒已经来了,七爷肯为你趟这趟浑水,是我属实没想到的,小九,一定要抱紧七爷的大腿,你才有活下去的机会,懂吗?”

我直点头,这个道理我当然懂。

阿婆格外严肃:“接下去的路会很难走,你要百分百地信任七爷,自己也要努力成长起来,咱们当铺乃至于整个五福镇的命运,全都握在你的手里了。”

我有些不明白,张口想问,可阿婆根本不给我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婆的虚影逐渐变淡。

她不停地叮嘱:“最近一段时间,七爷必定疲于压制当铺里的那些脏东西,无暇顾及你,你自己千万要小心。”

“每个月初一、十五要供奉黑棺,供品必须是纯阳或者纯阴之物,如果你没弄到这两样,也可用供香来拖延几天时间,切不可断供。”

“诅咒来临,廊前的那只破邮筒肯定保不住了,破邮筒一被毁掉,小九你就亲手揭掉当铺匾额上的那块黑布,打开南书房的门,重开当铺。”

“当铺有赎有当,你按规矩办事即可,切记,见怪莫怪。”

“小九,一定要好好活着……”

鸡鸣声突兀地响起。

随着那声鸡鸣,阿婆的虚影猛地一晃,迅速消失在了空气中。

她去投胎了。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让我匪夷所思的事情,而接下去,似乎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我。

五福镇的诅咒是什么?

谁会毁掉廊前的破邮筒?

破邮筒被毁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

想来想去,根本想不通。

房间里过低的温度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裹了个毯子,准备回自己房间穿衣服。

一低头,就发现狐君给我的那枚玉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片银白色的……鳞甲?

鳞甲有大拇指甲盖大小,边缘处还氤氲着丝丝血迹,虽然小,但很有分量,触手冰凉。

这是……柳珺焰给我的?

狐君的玉佩呢?

我在床上找了找,没找到,不会被柳珺焰扔了吧?

房间里太冷了,我裹着毯子出去,想快点找了衣服穿上。

可一脚踏出东屋房门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被惊住了。

正堂里温度更低,是那种刺入骨髓的阴冷。

正堂上的那口黑棺周围萦绕着浓浓的黑气,黑棺上的那些符纸翻飞,发出哗哗的声响,时不时地有符纸无火自燃,瞬间化为灰烬。

随着符纸不断燃烧,黑气似乎也在慢慢消退。

我倏然明白过来,这便是阿婆说的,七爷在压制当铺里的那些脏东西吧?

那么,我们以前供奉的那些,到底是给七爷的?

还是给黑棺压制下的那些脏东西的?

冷,太冷了!

我裹紧毯子,穿过正堂,去了前面自己房间。

迅速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我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想到阿婆叮嘱的那些话,我打开大门,伸头朝廊前的那只破邮筒看了看。

谁曾想,门一开,竟惊到了街面上打着雨伞的几个人。

天还没亮,又是暴雨天气,我没想到街上会有人。

那几个人我还都认识,都是五福镇的街坊邻里。

我刚想打招呼,那几个人却吓得撒腿就跑。

隐约中,我听到其中有个人嘴里分明喊着:“鬼啊!”

额……

所以,昨夜发生的那些事情,五福镇很多人其实都知道吧?

他们默认了我活不过昨夜。

柳珺焰说三十年一次献祭……

也就是说,至少在三十年前,昨夜的事情曾经也发生过。

小九……阿婆说我是当铺的第九任女掌柜,那么前面八个女掌柜……

嘶……

想到这儿,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前面八个……全都被献祭给那些畜生了吗?

如果昨夜柳珺焰没救我……

那狐君他……他在这场献祭中,又扮演的什么角色?

一个个血淋淋的设想直往我脑子里钻,让我有些不敢继续往下深究了。

就在这时候,一声清脆的锣响从西边传来。

我转头朝着西边看去,就看到雨幕之中,镇长穿着雨衣雨鞋,手里拎着一只铜锣,一边敲一边喊:“水来了!水来了!各家各户关好门窗,不要随意走动!”

他是从前面街道转过来的,声音又大又急。

走到当铺门口,看到我的瞬间,他脚步也是猛地一顿。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惊诧。

随即,他又看了一眼廊前的破邮筒,几步走上前来,压低声音对我说道:“小九,水来了,水退前不要出门,关好门窗,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开门。”

说完,根本不给我询问的机会便匆匆离开了。

锣声还在继续,整个五福镇在这一场暴雨中,死一般地沉寂。

我关上大门,只开了倒座房临街的那扇小窗,时不时地朝外面看几眼。

雨越下越大,傍晚时分,西边江面的水已经溢到了街道上。

当铺临江而建,在最西头,门口台阶下全是水。

我心里记挂着那只破邮筒,时不时地就要从小窗里往外看几眼。

就在我不知道第几次往外望去的时候,街面上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转头看去,就看到西边水面上,一个穿着民国时期学生服的女孩正朝着当铺这边跑过来。

她一手抱着几本书,另一只手里握着一个信封,那双穿着黑布鞋的小脚,所过之处,水流自动朝着两边退开。

她就那样跑到当铺廊前的破邮筒前,将那封信塞进了破邮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