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那声唱腔响起,一股无名的力量推着我往外走。

外面起了雾,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站在大门门槛内侧,我紧张地看着前方,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

雾气越来越浓,很快,有什么东西影影绰绰地从浓雾中显现出来。

近了,我才猛然看清楚,那竟是三顶不同颜色的轿子。

再等看清楚那些抬轿子的家伙,我更是被吓得浑身颤抖。

轿子的颜色分别是黄色、灰色、白色的。

抬轿子的都不是人,而是硕大的直立的黄皮子、老鼠和刺猬,它们身上竟都穿着大红色的喜服。

那些畜生抬着轿子在半空中晃晃悠悠,一双双猩红的眼睛盯着我,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轿帘敞开着,我只感觉里面有人在不停地呼唤着我,我的双脚不由自主地朝着轿子走去。

就在这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穿透浓雾忽然响起:“小九。”

我猛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跨过当铺高高的门槛,站在了台阶的边缘处。

一顶青色轿子缓缓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轿子旁边站着一个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男人同样穿着一身大红喜服,一只手握着折扇,好看的桃花眼冲我微微一笑,朝我伸出了另一只手:“小九,我来接你。”

说完这句,他敛了笑意,朝着另外三顶轿子那边扫了一眼。

那三顶轿子竟全都不由自主地往一起靠了靠,看起来有些忌惮男人。

轿子……真的要选轿子。

而青色轿子,竟是狐君的!

原来阿婆说的一线生机,指的是这个。

“小九,来。”

狐君上前一步,再次唤我。

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阿婆说了,一定要选青色轿子。

可就在狐君的手要牵上我的手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另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呵。”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瞬间就辨认出这道清冷的声音来自于谁。

七爷!

我猛地缩回手,转头朝着身后看去。

大开的当铺门前一个人影都没有,一顶大红花轿却静静地停在那儿,花轿顶上的五色旗随风而动。

是正堂西侧的那顶大红花轿!

它……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会是七爷吗?

我的心扑通乱跳起来,看了看大红花轿,又回头看了看狐君。

阿婆让我一定要选青色轿子,她说狐君是我的一线生机。

我应该听阿婆的话。

可是阿婆会这样说,都是建立在七爷救不了我的基础上的。

七爷是我的恩人,从六岁到十八岁,这十二年间,都是他在庇护我,他才是我和阿婆最敬畏与信任的人。

况且,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张按了我血指印的当票。

六岁那年,我就已经被我奶死当给了七爷啊!

“小九,”狐君又一次唤我,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恳求,“阿狸……选我。”

这一声阿狸,却彻底让我清醒过来。

我不是阿狸,我只是五福镇当铺的小九。

我闭了闭眼,默默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再睁眼,已经做了最终决定。

“狐君,谢谢你能帮我,但……对不起,我不能选你。”

说完,我拎起大红嫁衣的裙摆,大步朝着大红花轿走去。

大红花轿的轿帘自动撩起,轿身微微前倾。

我一坐进去,轿帘便落了下来,挡住了狐君桃花眼里的忧伤,以及那些畜生眼中的不甘。

花轿缓缓抬了起来,跨过当铺高高的门槛,一进入到当铺之中,那种无形的压迫感便重新席卷而来。

我在这当铺里生活了整整十二年,这里没上锁的每一片区域我都再熟悉不过了。

花轿穿过前院的时候,我就感觉有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出来,不停地撕扯着花轿。

阴风穿过轿帘缝隙,吹起我的白发,那股阴寒激得我浑身直打哆嗦,可是身体里却像是烧着一团火,烧得后背两块肩胛骨的位置刀剜刮骨一般地疼。

身体内外似是冰火两重天,里面的火透不出来,外面的阴寒却又一直往骨头缝里钻……

穿过垂花拱门,大红花轿稳稳地落地,停在了正院之中。

我强忍着浑身的不适,默默地坐在花轿之中,静静地等待着。

可是耳边除了吼吼的风声,以及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声,什么也没有。

难道是我选错了?

这顶大红花轿不属于七爷?

不,无论花轿是谁的,今夜我选择的,只有七爷!

也只能是七爷!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想到这里,我踢开轿帘,一脚踏了出去。

可当我两只脚站在地上的瞬间,当铺里的情景却陡然变了。

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

坑里横七竖八地堆叠着无数的穿着民国时期服装的男女老少,他们哭喊着朝我伸出手来,求我救救他们。

画面一转,坑里忽然起了火,长长的火舌不停地吞噬着男女老少的身体……

惨,太惨了。

我浑身不住地颤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眼前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幻觉。

就在我六神无主之际,眼神穿过茫茫火海,我看到了那口贴满了符文的黑棺。

是七爷的黑棺!

我咬着牙,一脚踏进了火海之中,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口黑棺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它走去。

火海之中,一只只被烧得焦黑的手抓向我的脚腕,阻止我往前。

我走得十分艰难,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感觉两只脚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一般,熬不住朝着地上倒去的瞬间,火海消失了,焦尸不见了,我跌倒在了正堂里,黑棺前。

阿婆的尸体不知道哪儿去了,西侧墙角空荡荡的。

我回头看去,就看到正院里,那顶大红花轿破破烂烂,上面布满了漆黑的抓痕……原来刚才发生的一切,也不尽然全都是我的幻觉。

“翅膀长硬了,想跑,又回头做什么?”

清冷戏谑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我猛然转头看去,就看到黑棺前面站着一个人。

一个长身玉立,足有一米九上下,束着冠,穿着一身黑色蟒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