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半，林柠准时到了闻穆家门口。
她背着书包，手里拎着甜品，颇有些艰难敲响了闻穆的家门。
林柠后面背了一个巨大无比的书包，隐约能盖住她半个身子。
看着门快要打开，林柠立马挺直身体，显得很有精神，笑着道：“又见面了。”
只是，不到三秒，后背就弓了起来。
闻穆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林柠后背那鼓鼓囊囊的书包。
书包被撑的，有了要裂开的趋势。
“快让我进去，我这少年的脊梁快被这知识给压断了。”弯着腰，林柠说话明显有些中气不足。
闻穆见状，快步闪开。
见前方的障碍物消失了，林柠以自己最大的速度快速奔向闻穆家的沙发，然后整个人连同书包一起倒在沙发里。
因为沙发是实木的，林柠还不小心被后面的靠板给磕到了后脑勺。
过了一会，感觉自己终于可以重新喘气，林柠将自己从书包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揉了揉后脑勺，抱怨道：“每天背这些书，把自己压低五公分不是梦。”
闻穆倒了一杯水递给林柠，“给”，顺势坐在林柠另一边的沙发上。
听到林柠刚刚的话，闻穆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柠，懒洋洋道：“再压低五公分，小学生见到都要叫你妹妹了吧。”
林柠有些气恼，喝着水，嘟囔道：“你高，你去跟泰山去比一比。”
“我现在160，等我长大肯定有165的。”林柠有些不服气道。
看着面前齐肩头发长短，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林柠，再加上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毛茸茸的外套，很像电影里那只当老大的可爱兔子。
闻穆不禁摇头笑了笑，然后随手从茶几上高高的两摞书中拿起一本，一页一页翻着，他看书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分钟已经翻过两页了。
水温正好，林柠一口气就将一整杯水喝完了。
将水杯放在茶几上，林柠站起向闻穆那边倾身，好奇道：“这里面的插图好看吗？”
见闻穆刚刚翻的那么快，林柠还以为他只看里面的插图。
林柠站在闻穆侧面，从上往下看书里的内容，只见
数字，字母以及一些不认识的符号，密密麻麻排列着，一行接着一行，几乎将整个纸张占满，宛如外星字符。
这些看得林柠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林柠移开视线，然后又抬头看向茶几上那两摞书。
最上面的一本书，上面只有几个外文字符。
林柠有一个德国设计师朋友，在她的影响下，林柠能勉强看出那几个外文字符是德文，但具体的意思，她却是不知道的。
“这些你都能看懂吗？”林柠指了指闻穆手上的书，然后又指了指茶几上那两摞书，好奇问道。
“还可以，这些只是入门级的。”闻穆没有抬头，仍看着书里的内容，很快便又翻过一页。
轻描淡写仿佛像喝水一样简单。
林柠对闻穆现在看的书有些好奇，便道：“你让我看一下封面，回家我也学习一下。”
闻穆抬头看向林柠，微挑眉头，那表情仿佛是在说“你”？
林柠好胜心立马被激发出来，表示道：“就是我要学习，说不定我以后也能成为这个行业的厉害人物呢！我们国家不是有个很有名的科学家，人家数学还考过个位数呢？你不要看不起人，我到时候说不定能让你眼前“砰”的一亮。”
说完，林柠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眼睛亮地闪了闪。
“那我这眼睛应该会让你闪的光给亮瞎。”闻穆合上书，向后靠在沙发上，懒懒说着。
林柠顿时一噎。
几秒后，林柠又自己嘀嘀咕咕，“我买一本放到卧室供起来还不行吗？万一这些知识哪天感觉寂寞，主动跑到我的脑子里呢？”
虽然声音很小，但闻穆还是很清楚地听到了。
闻穆用手指撑着脑袋，半倚在沙发上，懒洋洋地道：“我建议最好放高中数学书。”
“你也同意我这个观点是吧！一会我就去书店把初中高中所有的课本都买回来，房间的角角落落都摆上。”
“你现在闭上眼睛。”
林柠听话闭上，不过一会见没有什么声音，便悄咪咪挣开一只眼睛看向闻穆，问道：“为什么要闭眼睛？”
“因为在白日梦里，这会比较快实现。”
听到后，林柠“哎”了一声，神情还颇有些遗憾。
闻穆：“……”
“你先看一下这个题目。”闻穆将数学试卷摆在林柠面前，然后自己拿勺子慢慢品尝着林柠带来的蛋糕。
林柠侧眼偷偷瞥见闻穆的表情，虽然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林柠就是能看出他是喜欢的，心中不禁升起一些小窃喜。
过了几分钟。
“看好了。”
林柠不敢直视闻穆，只是缩着肩膀像个鹌鹑样点了点头。
“那你看出什么了。”
在闻穆的死亡视线下，林柠试探着回答，“这是道选择题，有四个选项，要从其中选出正确的答案。”
“选择题？”闻穆顿时觉得嘴里的蛋糕都不香甜了。
林柠低着头，瓮声瓮气道：“我是真的不行，我现在脑子里除了会点乘法口诀，知道三角形、长方形、正方形的面积怎么计算，其他的我是真的一点都不会。”
“八乘七等于多少？”闻穆突然冷不丁这样问。
“五十三，这种我还是会的，毕竟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学了。”回答完，林柠还有些小骄傲，连忙向闻穆表示自己还是有培养价值的。
闻穆放下勺子，看着面前美味的蛋糕，颇有些心痛，“蛋糕还能退回去吗？”
林柠连忙起身表示，双手交叉在胸前做出拒绝的手势，坚决道：“一经拆封，概不退货。”
后面，又连忙给自己找补，“虽然我资质差，但是我好学呀！再加上你这位老师，我相信我的成绩飞升的一定会比火箭升天还要快。”
林柠做出拜托的手势，“你先别放弃，先培养培养看看。”
林柠考虑过，如果想要阻止那个结果的到来，一定要站在闻穆身边，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才能弄清楚过他为什么会在明明前方一片大好的时候突然离开。
毕竟他不该是这个结局啊！
而林柠现在作为学生，没有比补习更好的接触方式了。
一上午在闻穆“耐心”的教导下，林柠终于成功将一份数学试卷和一份物理试卷各完成了百分之七十。
在午饭的时候，林柠又从她那个鼓鼓囊囊的书包里，变出两个保温桶。
书和试卷被收拾好，放到一边，林柠将保温桶里面的饭菜拿出来。
“给。”林将一份米饭递给闻穆。
闻穆打开看着几乎快要冒出来的米饭，压得很结实，至少要比林柠的米饭两倍还多。
林柠看闻穆一直盯着米饭，解释道：“男孩子都比较能吃，我就叫我家里的阿姨多放了一点。”
闻穆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两人餐，有心想问些什么，但抿了抿嘴唇没有开口，只是说了句，“吃饭吧！”
“嗯，你尝一下这个排骨，我最喜欢吃了。”林柠用单独的筷子给闻穆夹了一块。
闻穆看着碗里多了一块的排骨，犹豫片刻后，还是拿筷子夹了起来，放到嘴里。
看到闻穆将自己夹的菜吃了，林柠咬着筷子笑了笑。
吃完饭，林柠和闻穆坐在沙发上。
闻穆看着对面嘴角噙着笑意一页一页翻着漫画的林柠，头发在透过窗户的阳光的照射下变成金色，就像是误入人间的精灵。
无忧无虑、不谙世事但又满怀美好。
“你就不害怕吗？”闻穆突然问道。
“嗯？”林柠将视线从漫画上移开，看向闻穆。
过了一会才意识到闻穆问了问题，“不会啊！”
说完，林柠又看向漫画并翻了一页。
“跟一个陌生的男生独处这难道不危险吗？”闻穆又接着问。
“我才不会跟其他陌生的男生独处，但”林柠停顿了一下，抬头笑津津看他，“你是闻穆啊！”
闻穆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下一震，他仿佛可以听到自己澎湃的心跳声，最后只能不自然将目光转移到别处来掩饰这片刻的慌乱。
顷刻。
闻穆又道：“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其余的人都去哪了？你就不想知道答案吗？”
他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林柠思索了一阵，看着闻穆道：“好奇是人类的天性这句话于我来说是有出入的，我并不执着于这个世界的各种谜底。尤其借着追求答案去伤害某些人，这对我来说并不是值当的。”
闻穆眼神深邃，仿佛可以轻易洞察人的内心，“但是我感觉你已经知道了答案了，虽然不知道是用何种方法。”
林柠和闻穆对视，一字一句答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不还是你眼前的林柠。”
林柠将书签夹在自己刚刚看到的地方，接着道：“我们年纪还小，不需要想这么多，只要吃好喝好睡好就可以了。”
“当然，如果加上学习好就更好了。”
“至于，你的家人——”林柠话音一顿，然后笑道：“我相信一定是在一个清风徐徐来，鲜花遍地开的地方。”
看着林柠，闻穆感觉自己遍布伤痕的心口仿佛被缝补了一块，让它不再是那样破碎不堪。
“给你。”林柠将自己刚刚看过的漫画递给闻穆。
闻穆接过，翻看了几页，全部都是各种各样的图案。
翻看的间隙，听到林柠道：“看看这种调节调节心情，同时也给我们这种同龄人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对了，不要把我刚刚夹的书签弄掉。”
说完，林柠又重新回到书桌前，拿起一张试卷开始填写。
闻穆轻笑了一声，瞥了一眼挣扎在试卷中的林柠，又看向手里的漫画，开始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太阳完成了一天的周转，有了西沉的迹象。
林柠从一堆试卷中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然后看了看手表，正好五点。
“做完了？”闻穆从书中抬起头询问。
“没有，不过只差一点点了。”林柠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像小狐狸一样笑道。
“不过我要先回家了，已经五点了。”林柠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闻穆眉目间瞬间有了微不可察的失落，不过很快便被他掩饰住。
他只是抬眸看着林柠的侧影。
看林柠准备将那一摞书塞进她那个大大的书包，闻穆伸手阻止，“这些，我明天帮你带回学校。”
不过在伸手的时候，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林柠的手背。
一瞬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周围仿佛静止，只剩两人不断加快的心跳声。
闻穆先是反应过来，连忙将手缩回。
林柠也有些许不自然，只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常，她继续收拾书包道：“那当然好了，我就不用背那么沉的书包了。”
闻穆只低着头，“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两人刚走到了小区门口，林柠在手机上打的车也正好到了。
林柠上了车，打开窗户，笑着对闻穆挥手，“我们明天见。”
闻穆弯腰靠进窗口，回道：“明天见。”
车子向前行驶，很快便汇入车流，直至看不见任何踪影。
路上的行人都来去匆匆，只有闻穆站在原处仍望着那个方向。
回到家，闻穆从抽屉里找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写完，闻穆合上笔记本，环顾着这个空荡荡的，没有一丝色彩的家。
白日里那些，仿佛只是一场绮丽但又短暂的梦。
回家的路上。
看着一阵风，将一片落叶吹到外面的车窗，林柠靠着车窗，仔细地看着叶子上的脉络。
落叶在风的吹动下，边角还在不停起伏着，就像老人的手掌在哄睡怀里的小娃娃。
林柠挥了挥手，像是在跟一个许久不见的人打着招呼，嘴唇轻启，有些欣喜道：“感谢来看我。”
话落，那片落叶任风慢慢卷向天空，然后向下一个地方传递消息。
晚上，月色寂静如水。
林柠坐在书桌旁，点开微信，又点开一个名叫小月亮的对话框，手指敲着键盘：
【柠檬不酸】：小月亮最近我有没有想我呀？
【柠檬不酸】：我最近都想你想的食不下咽，三层的下巴就只剩下两层了。
后面还加了一个猫猫委屈但不说的表情包。
在等回复的时候，林柠又拿起政治作业开始收尾。
写完，林柠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肩颈，抱怨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她用手指算了算还剩多少日子可以解放，在算出结果后，林柠忍不住仰天长嚎：“两年半，四分之一个十年。”
“我的大好青春全都用来写作业了。到时候别人谈起青春的话题时，我就拿着一箱一箱的作业给他们看。”
正说完，林柠感觉到手机在震动，拿起手机，点开对话框。
【月亮不圆】：发个照片，眼见为实。
林柠看着显示屏上的回话，一股复杂的思绪涌上心头，就像珍贵的珠宝，失而复得。
迟疑了一会，林柠在键盘上打字，
【柠檬不酸】：我想你了。
那边很快便回复，
【月亮不圆】：我们十天前不才刚见过面吗？
林柠继续打字，
【柠檬不酸】：但是，我怎么感觉好久好久没有见过15岁的韩月了，就像隔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柠檬不酸】：我真的好想你。
想到韩月身上那一道道伤痕，林柠忍不住红了眼眶，打字的手都有些颤抖。
【月亮不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看出韩月文字中的关心，林柠很快平复好情绪，继续打字。
【柠檬不酸】：没有啊！我就是今天在路边看到了一对很像我们两个小时候的小女孩，然后我就一直忍不住想你。
后面没有再打字，林柠点开语音框，缓缓道：“我就是想要告诉十五岁的韩月，无论这个世界的规则是怎样，对错是怎样，黑白是怎样，林柠始终是站在韩月身后。韩月永远不用担心身后是空荡荡的，可以随意选择要走的路。”
韩月在耳机里听到这些言语，想着最近总是在学校门口看到的女人以及心底那些数不清的阴暗情绪，眼泪瞬间盈满眼眶，一时竟不知要做出什么反应，只是不断将那语音重复播放。
过了几分钟，韩月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在手机上打字。
【月亮不圆】：干嘛要说这么煽情的话。
【柠檬不酸】：小时候，韩月保护林柠，现在长大了的林柠要保护韩月。
林柠刚打完字，这时，浑厚的声音透过层层楼板，“林柠，吃饭了。”
听到爸爸喊自己吃饭，林柠站起，边走边打字，
【柠檬不酸】：我们可是说过要当一辈子家人的。
林柠后面又发了一个小猫比心的表情包。
韩月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复才能回馈这些真情，只能发了一个同款的小猫比心的表情包。
临莱的夜晚，风一直在呼呼刮着，时不时还能听到远处轰隆隆的雷声，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韩月的手掌透过单薄的衬衣抚摸着皮肤上的崎岖不平，即使想着白日里见到的满是尘土的女人，心里也没有再起任何波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