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正在崩解。
皮肤寸寸皲裂,露出底下流动的青铜脉络。那些液态金属在血管中奔涌,将血肉之躯改造成某种非人的存在。右臂已经完全化作青铜树枝,枝桠间悬挂着九百九十九颗跳动的心脏——每一颗都在重复着历代玄青的死亡瞬间。我能感受到每一颗心脏的跳动频率都与我的脉搏同步,仿佛在演绎一场永无止境的死亡交响曲。
“这就是你的宿命。”柳瞎子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回响。青铜大陆剧烈震颤,无数裂缝如蛛网般蔓延,渗出沥青般的黑色液体。那些液体在空中凝结成《葬经》文字,每一个扭曲的字符都在灼烧我的意识,将三百世轮回的记忆强行灌入我的脑海。
突然,整片天空开始塌陷。
云层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碎裂,露出其后巨大的青铜穹顶。那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族谱,最中央的位置赫然是我的名字,被无数青铜藤蔓缠绕着,如同祭坛上的祭品。名字下方浮现出一行小字:\"终焉之种,生于血肉,长于轮回,终于......\"文字在这里戛然而止,仿佛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生生掐断。
我的左眼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在一声清脆的爆裂声中,眼珠化作齑粉,一颗青铜种子从中滚落。种子接触地面的瞬间,地表剧烈震动,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转眼间就长成参天巨树。树干上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他们都在用不同的声调重复同一句话:“斩断脐带。\"
\"不!\"柳瞎子的咆哮从地底传来,声波震得整片大陆都在颤抖。无数青铜手臂破土而出,每一只手臂的掌心都长着布满利齿的嘴,它们疯狂地抓向那棵新生的巨树,想要将其连根拔起。就在那些手臂即将触及树干的刹那,我的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挥动——
青铜树枝化作锋利的长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光。那些连接着天地的脐带应声而断,发出琴弦崩断般的清脆声响。被斩断的脐带喷溅出金色的液体,在空中凝结成细小的青铜颗粒,如同星辰般缓缓坠落。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
穹顶上的族谱开始消融,那些被诅咒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化作青铜雨滴坠落。每一滴落在身上,都带来一段陌生的记忆:我看见初代玄青跪在青铜树下,颤抖的双手握着匕首刺入自己胸膛时的决绝;爷爷将还是婴儿的我放入树根时,浑浊的泪水滴在我额头上的冰凉触感;甚至还有......我自己在无数次轮回中,亲手结束生命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青铜雨越下越大,在地面积聚成镜面般的湖泊。我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发现自己的面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衰老又重生,仿佛在演绎整个家族的血泪史。右臂的青铜树枝开始枯萎,那些悬挂的心脏一个接一个地干瘪,化作灰烬飘散在风中。
“原来如此。”我低头看向掌心,那里的血钱印记正在慢慢消散,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肤,“根本没有什么宿命,有的只是......”
我的话语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一根青铜尖刺从心脏位置破体而出。尖刺上缠绕着细如发丝的血线,每一根都连接着一个正在消散的记忆片段。随着尖刺的延伸,那些记忆如同倒放的电影般快速闪回,最终定格在一个我从未见过的画面上:
一个与我容貌相似的女子跪在青铜祭坛前,怀中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她的眼泪滴在婴儿额头上,化作一枚青铜钱币的印记。祭坛四周站着十二个身穿道袍的身影,他们手中都握着一截断裂的脐带。
\"这才是......开始......\"柳瞎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消散在风中。
随着最后一滴青铜雨落下,整片大陆开始崩塌。那些悬挂在枝头的心脏一个接一个爆裂,化作血色蝴蝶飞向正在瓦解的天空。我的身体也开始分解,青铜化的部分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血肉。每一块脱落的青铜碎片都在空中凝结成《葬经》的文字,然后又迅速消融在虚无中。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我看见——
那颗终焉之种长成的巨树顶端,绽放出了一朵纯白的花。花瓣上沾着晶莹的露珠,在残存的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花蕊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枚铜钱,上面刻着两个清晰的字:
\"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