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素衣被梁幼仪痛打,完全没有想到。

直到傅桑榆抱着她哭,她才反应过来。

“啊啊啊,你竟敢打我?”

嗤嗤嗤,门牙掉了,说话漏风。

眼下镶牙技术落后,不过是掺和了锡、银的金属假牙,用银丝线套在相邻的牙齿上。

口腔异感强烈,非常难受,尤其门牙,更影响美观,根本无法与原本的牙齿相比。

姚素衣已经三十二岁,这些年,在京城养得细皮嫩肉,尤其一口整齐的白牙,为容色增添不少。

可如今竟然掉了门牙,算是毁容惨烈。

姚素衣愤怒地看着梁幼仪,哭道:“你故意的?”

梁幼仪淡淡地看着她:“是你让本郡主打的。”

红袖:“我可以作证,是你乞求郡主打你的。”

梁幼仪对红袖说:“红掌柜,本郡主只对最初带她来那一次的账目负责,其余的,你该怎么收就怎么收!”

红袖恭敬地给她行礼,热泪盈眶:“多谢云裳郡主。”

因为这一场笞刑,围观的里三层外三层。

梁幼仪叫红袖把经过给看客们说了一遍,原本还想博同情的姚素衣,被天奉城的老百姓狠狠地鄙视。

“我的天,这也太无耻了。就因为红掌柜看着云裳郡主的面子,亏本送一次,她就能要挟掌柜六年!”

“带着七大姑八大姨来占便宜,脸怎么那么大?”

“听说相府下人都穿绫罗绸缎,呸,原来是白拿布料不付钱。”

“羞死个人,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吧!”

……

有人厌恶她贪得无厌,更多的人嫉妒她竟然打那么大折扣!

“郡主打得好!再说还是她要求打的。”

“她哪里是要求打?她是想往郡主身上泼脏水。”

……

傅桑榆哭着大骂:“你们这些烂了心肝的,以后千万别落我二叔手里。”

“欸,傅大小姐,太猖狂了吧?还威胁人!”

就在这时,傅老夫人的大丫鬟喜鹊来到了尺素坊。

“姚娘子,老夫人让您快点回府。”

大丫鬟都不忍心说府里的事了,唉,眼前看情况也不妙呀!

姚素衣立即扶着她的手上了马车,关上帘子,就拿过镜子看自己的脸。

当看见豁牙洞开,她哭得崩溃。

这个样子,璋郎以后怎么还会喜欢她?

今天拿的东西自然是带不走了,红袖把东西收了,带着账本,又带了五个伙计,跟着她去相府拿银子。

听见姚素衣痛哭,傅桑榆痛骂云裳郡主,红袖冷笑一声,悄声对身边的一个丫头说了几句话。

那丫头点点头,追着相府的马车,趁人不备,往车夫怀文清手里塞了张银票,说了几句话。

“事情办好,再给你十两。”

那车夫看看手中的十两银子,一咬牙,说:“三十两。”

“行!”

姚素衣原本想着回府诉说委屈,结果到相府外,才发现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这,这是怎么回事?”

喜鹊不得不硬着头皮给她说了情况:“姚娘子,这些都是讨债的......老夫人还等着您应付呢。”

她是掌管中馈的,不能逃避。

傅桑榆给她戴上面纱,挡住漏风的嘴和红肿的脸。

姚素衣听说荣宝斋也来要债,一时还有些恍惚。

“荣宝斋怎么会来要账?不是不要钱吗?”姚素衣下了车就丢出这么一句。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要笑死了。

“买东西不要钱?哪里有这好事,我也去瞧瞧?”

“看相府的意思,买东西从来不给钱?”

有个人大声问了一句:“沈掌柜,他们欠了多少钱?”

沈掌柜把手里的账本抖了抖,说:“除了硬拿的顶级笔墨纸砚,相府签字未付的便有两万零二百两。他们还带着同窗好友来铺子拿货,这些人欠下八万四千二百两,拖了好几年了。”

他一报出来,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总共十万两?相府也太过分了,这不是明抢吗?”

“老子活两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

“这大概把东家都掏空吃尽了。”

“没想到丞相是这种人……”

姚素衣惊慌又恼怒,对沈掌柜说:“你这账本是真的?可府里中馈记录,每一次都支付了银子的。其他人欠的账关相府何事?”

沈掌柜依旧恭敬地说:“小的哪敢在相府门前造次?您看账本,每一笔都有签字、手印。”

傅老夫人躲在后边,一直没说话。

这些年,府里积攒下来的家底并不丰厚。

昨儿个玉楼春那边欠下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还没着落,这十万银子再拿出去,相府直接宣布破产吧。

这时,尺素坊的伙计抱着膀子说:“姚娘子,我家的一万五千两,先付了吧,我们掌柜的男人等钱抓药呢!您总不能叫人病着过大年吧?”

“老天,欠酒楼两万四千,欠荣宝斋十万四千,欠尺素坊一万五千……这,十四万两的债!”

吵嚷之间,百姓一传,就变了味儿,都说相府的人穷奢极欲,白吃白拿,债台高筑,耍赖不还。

不多会儿,前些日子给相府送了几批年货的店铺,也来要账。

羊肉、牛肉都是极其稀罕的食材,别说赊欠银子,有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

嚷嚷原本想靠着这一批肉大赚一笔的,都被相府强行定了,他们也不多要,给个本钱就行。

七八家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堵门要账,说前三年的账至今未结清,他们都有送货记录。

七七八八也要一万多两。

百姓再次起哄,相府买这么多年货做什么?

有人就说,还用说吗,肯定请客送礼拉帮结派呗!

各个铺子的人聚在相府门前,呼声聚成一句话——

还钱,还钱,还钱!

姚素衣原想着把这些掌柜们赶紧轰走,但是人越聚越多,其中还跟来不少京城权贵看热闹。

“大娘子,怎么办?”白管家心慌,这些年他贪墨多少自己最是清楚。

姚素衣也害怕,厨房和制衣处都是她娘家兄弟,都经不起查账!

她自己从没有想到,相府会欠下这么多银子。

以前,在老家,一年生活费才几两,璋郎一年读书花费多些,也不过十几两。

十五万啊……

面对越来越失控的场面,她应对无能。

就在府门口乱成一团的时候,给姚素衣赶马车的车夫怀文清,鬼鬼祟祟地跑进姚素衣的寻芳庭。

找到粗使丫鬟嗝儿,把十两银子都塞给她:“嗝儿,咱们办成这一件事,就可以赎身出去,成家买地过日子。快!”

一等、二等丫鬟都去大门口护着主子了,院里就只剩下这些粗使丫头。

嗝儿迅速跑进内室,抓了姚素衣和傅桑榆的肚兜亵裤,也不知道几件,慌慌张张团成一团,塞给怀文清。

怀文清匆匆出去,瞅个机会,溜到尺素坊丫头的身边。

一手银子一手货,两清……

府门口。

姚素衣被围在讨债的中间,心里惶恐。

今天这些掌柜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坚决不肯走,举着账本,有讲理的,有哭的,甚至肉铺的老板娘还撒泼。

白管家和他们争执,互相推搡,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双方大打出手。

一个围观的中年男人跺脚大声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欠债的倒成了大爷,不还钱还打债主!”

“既然没有银子,那就别摆谱。下人都穿绫罗绸缎,瞧把相府能的!”

“连吃带拿,占便宜没够,呸,太不要脸了。”

……

场面已经失控。

沈掌柜气愤至极,大喊一声:“相府赖账不还钱,我们就去傅少爷那些同窗的府上讨要。”

他这么一喊,肉铺的掌柜也叫起来:“前些日子送来的年货,被相府送到沂国公府、定国公府……我们去国公府讨要!”

姚素衣脑子一闪,对呀,去定国公府讨啊,找云裳郡主才好呢!

这么大笔银子,云裳郡主要是付了,正好给相府解了围;她要是不付,那就是见死不救,给璋郎难堪,璋郎定然愈发厌弃她......

姚素衣立马泪水涟涟,哽咽着祸水东引。

“各位,实在对不住,相爷清廉,又不愿府里人跟着吃苦,所以暂时拖欠大家一些。云裳郡主是相爷的未婚妻,尽管很心仪相爷,毕竟两人没有大婚,你们找她垫付,也不合适吧?大家还是先回去,相府砸锅卖铁,一定还给大家。”

她这话出来,肉铺的伙计先上当,说道:“对呀,云裳郡主有个会下金蛋的酒铺,我们找她要银子去。”

沈掌柜哈哈大笑,讽刺地说:“天下再没有如此可笑的事了,相府欠债,竟然找未婚妻要银子!”

“动妻子嫁妆的男人已经够不要脸了,还没有听说啃未婚妻的。相爷可真是大陈头一份!”

“有没有御史?出来发表一下高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