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允然将那张纸拿出来,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而是拉出抽屉,从中又掏出了另外一张纸,那是前几天秦若天给他写的电话号码。

他垂下眸,神情变得认真,好像在研究项目一样专注。

两张纸被他摊开放平,而第一张纸竟然也写着电话号码,只是两张纸上的电话号码不一样,但

顾允然看着那两张纸上的号码,眉眼释出一抹笑来,眼眶渐渐蓄了些泪。

很好,两只张上的电话号码刚好都有“9”,“3”,“2”这些数字。

而跟别人不一样,那张来自“驻时光”的纸上,“9”这个数字被她写得很特别,她喜欢把那个尾巴勾出去,拉得长长的,像书法里面的“草书”。

写“3”的时候也一样,尾端依旧带着一个长长的,刚劲有力的尾巴。

写“2”的时候,下面的一横会习惯性地往上提一个隐隐约约的勾子。

顾允然双手发颤着摸向秦若天给他的那张电话号码,“9”和“3”都有那特别的小尾巴,“2”也有最后的小勾勾。

和“驻时光”那张纸的字迹一模一样!

没有谁能把数字写成这样了,扑面而来的桀骜潇洒。

是她。

就是她。

“滴答——”,一滴泪落到了电话号码上,在数字“9”上洇开一片圆圈来。

在他很小的时候,这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张就在他的口袋里了,他一直都说:

“那是妈妈!是妈妈!是我妈妈!”

别人帮忙打过电话了,永远都是忙音,没有人接听。

久而久之,别人都跟他说,那不是妈妈,那是一群乱码,根本打不通的。

“你已经没有妈妈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你妈妈已经不要你了,好好想想怎样让新爸爸妈妈喜欢吧。”

“你有个锤子妈妈。”

“一天天就知道拿着那张破纸,你是幻想症不成!”

年纪尚小的他不懂得什么叫做恶意,但是就是委屈。

不管去到哪里,他至始至终将那张纸紧紧地护着,他总是自己喃喃:“是妈妈”

再后来,他经历了很多的事情,小小年纪却辗转各地,他的记忆渐渐混乱了,他忘记了很多,很多东西都想不起来了只是,那张纸还在,还被他放到了“驻时光”里。

在潜意识里,他身上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东西,除却这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

他记得,小小的“他”让长大后的“他”要记得保护好这张纸,因为它是“妈妈”呀。

顾允然的眼眶泛红,眼泪落下一滴又一滴,他往后仰了仰,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他不是木头人嘛,不是什么都无感了嘛,不是满心满眼就是死嘛,为什么还会哭,还会高兴还会期待

不过,他并不打算拿纸巾擦眼泪,他似乎在享受这样的感觉,他有多久没有感情了,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已经记不清了。

窗外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那雨声听在顾允然的耳朵里,像一位明白他的友人在替他哭泣,动听,直达心底。

他突然就笑了,笑面上还挂着几行哭痕,他望着窗棂处倒映出来的自己:

“你是对的,那是妈妈。”

另外一边,秦若天回家后也没闲着,她拿着那画纸细细地看着,越看越觉得自己心底的猜想是对的。

她的小儿子喜欢画画,他的画画很有自己的风格,他喜欢留白。

对于很多画者来说,会把画画的主体放在画纸的中心,那才叫主角嘛。

但是她小儿子不是,他是个小奇葩,他喜欢把自己画画的主体放在画纸偏左的位置,相当于只用画纸的三分之一的位置来画,剩下那三分之二都是留白。

她还记得他一脸贼兮兮地笑着:“留白别人就会好奇呀,就会对我更喜欢啦,我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小可爱”

而这张画纸,画出来的人最多占了画纸的三分之二,剩下那三分之一都是留白的。大差不差是这个风格。

秦若天就在客厅里一直看着这张画纸,一动不动,眉眼时不时皱起,又时不时透着些惊喜。

顾允礼在一旁有些担心,他走过来:“妈,怎么了?这张画纸有什么问题吗?”

秦若天抬头看向他,眸里盈着晶莹的泪光,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小礼,妈妈好像找到你弟弟了。”

顾允礼同样是又惊又喜,他也连忙过来从秦若天的手中抽出那张画纸,仔仔细细地看。

没有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略微皱了皱眉,疑惑地歪了歪头:“妈,您凭借这张画就能确认是他?”

秦若天笑了笑,点了点头。

“傻孩子,没有妈妈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只要你们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会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冥冥之中引领着我。”

“我远比你想象的,要更加了解你。”

两个人都确认了对方,但是没有马上相认,他们心中都有自己的踌躇。

但是默契地,两人都打开了对方的社交账号,敲着键盘删删减减。

次数多了,竟然时常发现对方也是——【正在输入中】

最终,秦若天还是先发出去。

【小朋友,睡了吗?】

顾允然秒回:

【没有。】

Q:【在干嘛?】

然:【你猜。】

Q:【你猜我猜不猜。】

然:【。】

然:【你总能让我有点生气。】

Q:【荣幸之至。】

然:【。】

Q:【。】

然:【你为什么发句号?】

Q:【就你能发?】

然:【只有我可以发。】

Q:【这么霸道啊。】

然:【嗯,就是这样,不可以吗?】

Q:【。可以】

然:【!!!】

Q:【】

然:【???】

Q:【!!!】

就是这样,小奇葩是大奇葩生的,母子相知的那一刻并没有热烈地展开双臂,哭着拥抱对方。

还是这样,奇葩地聊着。

很难评。

不过

然:【如果我说,我有你以前的电话号码,你信吗?】

Q:【不信。】

正当顾允然有些失落的时候,对方又说。

Q:【现在打来,能接通你信吗。】

然:【。】

他真的有点生气啊啊啊啊啊!!!

但是又很开心,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