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空间，意识，万物……在这一刻仿佛都凝固冻结。
黛芮雅缓缓转过身，祂脸上的雾，比上一次见面更重了。
这回，就连祂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都有些变得模糊……
“怪了，明明我的实力比那个时候更强了。”
陆鸣很清楚，这种“模糊”是出于对他的保护。
对于凡人来说，神不可视，不可听，更不可唤其名……
【半神】跟【司辰】比起来，还有一只脚尚未脱离凡尘，因此仅仅停留在“不可视”的阶段。
就像【巴尔】和【愚人】，祂们脸上永远戴着面具，正是因为祂们偏向于保护凡人的那一类“善神”，否则若是直接露出真容，寻常人见了当场就得疯。
“又见面了。”
黛芮雅的声音在陆鸣耳朵里有些失真。
原来如此……
陆鸣反应过来，他在变强的同时，黛芮雅也在不断变强。
祂的面容变得越来越模糊，如今就连声音也开始逐渐扭曲，也许再用不了多久，连【黛芮雅】这个名字都将成为一种危险的禁忌。
——祂离【司辰】已经很近了。
“麻烦您了。”
陆鸣点了点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黛芮雅瞅了眼陆鸣边上的张毅，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陆鸣，似乎在透过他的灵魂观察些什么。
“你还是没对他们下手。”
祂的语气听不出是失望还是高兴，就只是简单地在阐述一个事实。
“啊……嗯。”陆鸣再次点了点头。
黛芮雅对他的态度很奇怪，似乎非常在意他会不会用「掠夺者」来抢夺所有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资源，包括他身边的这些同伴身上的词条和技能。
可与其说祂在期待，倒不如说祂一直在刻意地鼓励，甚至可以说是诱使陆鸣突破底线，来动用「掠夺者」的力量。
“力量，不是越多越好，这点我懂。”陆鸣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生命位阶的升华，其实并不在于手段是否多样，而在于是否能够对自己的每一份力量都掌握得足够通透，贪多容易嚼不烂。
陆鸣此时体内掌握的力量类型已经相当驳杂。
在迈入“高位”之前，这些力量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可等他迈入高位之后，开启属于自己的“领域”，那些过于驳杂的力量，就有可能导致他的领域纯度不够，更容易被其他人的领域渗透，乃至击溃。
所以从许久之前开始，他就已经有意识地控制击杀频率，以免过度频繁地触发「掠夺者」获得一些鸡肋又没什么用的词条或技能。
只有遇上那些比较强大的敌人，在有机会的情况下，他才会去尝试。
但不知道是跟灰沼领这敌方磁场不对付还是单纯运气不好，陆鸣自从踏入这片土地后，就没遇上能掠夺的目标……
要不就是没有灵魂的怪东西，要不就是位格和级别太高，根本打不过，连皮都刮不掉一层。
唯一有机会拿下的奥伯特，还被陆鸣自己给“捕捉”了。
不过这样也好，等再过一段时间，陆鸣还打算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将自己掌握的技能和词条，进行一波筛选和提纯，只留下精华的部分。
这对他后面构筑自己的“领域”相当重要。
“不错。”黛芮雅笑着说道。
看不见，但陆鸣确确实实感受到祂笑了。
祂终于开始表露出自己的倾向了。
“所以……你其实并不希望我太频繁地动用这份力量吗？”陆鸣主动询问道。
“控制比掠夺更加重要。”
黛芮雅并没有正面回答陆鸣的问题。
“……咳咳，那什么，两位大佬啊，咱是不是先看看那边？”张毅的声音突然从边上传来。
此时的现场已经进入了“凝结”的状态，这本就是“苍白”表现出来的能力之一，“迟缓”与“凝结”，都有一部分被吸纳进了“苍白”之中。
只有陆鸣和张毅这两位黛芮雅的老熟人，以及身为“苍白裁决使”的黛芮雅，能够在这片被凝结的力场中自由活动。
不过后者自从黛芮雅出现后，就一言不发地垂头站在一旁，显得格外的乖巧。
是的，只能用乖巧这个词来形容。
张毅所指的方向，正是对面，石窟神殿的中心。
原本气势汹汹直奔他们而来的巨型魔偶，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块块零碎的部件，散落在地上，危机其实已经解除了，但……
张毅说话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那，那个神像，在动诶！”他不断地警示陆鸣和黛芮雅二人。
对面的莫奈神像，不知何时已经悄然从神殿祭坛上爬了下来，一声不响地朝着神殿侧边的方向挪去，祂的动作非常轻巧，似乎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是……这么大一座神像，怎么可能不注意到啊！
张毅看见第一眼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当他确认真的是神像自己在动后，心中涌现出强烈的惊悚感，就连压力值都猛地往上窜了窜。
这种事情不得赶紧管管！！
——盯。
张毅心头升起一股恶寒，他发现自己在说完这句话后，对面的神像脑袋突然挪动了一下，视线锁定在了他身上，眼神中充满了深深的幽怨和憎恨。
他先是缩了缩脖子，接着又想起来，自己边上有人撑腰。
“嘿……祂还敢瞪我！”
张毅先是站在陆鸣身后，然后探出了脑袋，冲着莫奈神像反瞪了回去。
“我大哥的大哥就在这，我还怕你一个区区乡野小神不成？！”张毅心中如是说道。
其实如果莫奈的表现没有这么怂，张毅还真不敢如此放肆，可就是神像这偷偷摸摸想要逃跑的举动，让他确定了一点——黛芮雅比莫奈强，而且强得不止一星半点！
所以莫奈才会连一丝想要反抗的念头都没有，着急忙慌地就开始逃跑。
“跑得掉吗？你就跑！”
张毅探着脑袋，露出无比得瑟的表情。（详见“王有胜阅兵.gif”）
就在这时，黛芮雅突然朝他投来了异样的目光，这让张毅心头一惊。
“什么情况？难道我心里话都暴露……哦对，好像本来也藏不住。”
怎么可能藏得住，人家可是魁首！
黛芮雅的声音缓缓飘来，“我要是说，我其实打不过祂，你信吗？”
“……啊？！！！”
张毅老脸一垮，表情变得惊愕与惶恐起来，顿时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
打，打不过？
这怎么可能？
张毅的压力值又蹿了一节，已经突破了“60”的大关。
不过很快，他的压力又降了下去。
就像是过山车一样，起起又伏伏。
“祂逗你的。”陆鸣看透了这一切，笑着说道。
“我去~您这也太不厚道了，都这个时候了，就别逗我玩儿了……”张毅话还没说完，又听见陆鸣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逗你？”
“……陆哥！别闹了！”
张毅嘴上是这么说，也知道陆鸣就是在逗他，可刚才i心跳还是憋不住漏了半拍。
这可太他妈吓人了！
“嗯，不闹了。”陆鸣看向黛芮雅。
逗弄一两遍也差不多了，玩多了要是张毅心里有了抵抗力，那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玩了。
后者洞悉到了陆鸣的意图，极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确实。”
祂终于转过身，开始正视起那座“半人半蛛”的神像。
原本还偷摸着瞪张毅的莫奈之像，此刻已然一动不动，就连身上的雾气都悄然散去，露出了底下光泽明亮的皮肤——原来祂有穿衣服啊。
虽然只是简单的裹胸，但还是有穿的。
张毅的思绪不由得飘了起来。
“你知道……我找了祂很久吗？”黛芮雅那失真的声音，再次传进陆鸣的耳朵里。
这回，他听出了几分古怪和诧异的味道，好像还多带了些惊喜？
自己身上的运气多少沾点问题，这点陆鸣是知道的，可他真的从来没想过，这份运气已经开始不止影响到他一个人，竟然对神明都奏效了！
从比较刁钻一点的角度出发，黛芮雅多多少少也算是他的投资人，结果这钱刚投下去没多久，公司甚至还没开始盈利，投资人居然就先吃到分红了？！
嗯……其实这也不能算是分红，只能称其为意外之财。
“呃，现在知道了。”
陆鸣还能说什么好呢？
赶巧了嘛这不是！
“莫奈……”
当黛芮雅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陆鸣和张毅的错觉，那座神像似乎抖了一下。
“蜘蛛之神，灰雾之神，欺诈与谎言之神，祂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就是所谓的【外神】，不过因为不够强大，无法对【司辰之位】产生威胁，所以反而能够在祂们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
陆鸣听明白了，这是黛芮雅在给他介绍莫奈的来历呢。
这个世界的外神其实并不少，但并不是所有的外神都会受到重视，都会成为司辰们的重点关注对象。
甚至有一些实力太过弱小的外神，在穿越世界壁垒的时候，就已经将力量耗尽，连神格都跌落，变成了凡人。
——当然，这里的“凡人”是相对于神明而言，单从生命阶位去衡量的话，那些外神哪怕从神位上跌落，至少也有个「王级」。
莫奈则属于那种不强不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存在。
以祂的实力，想成为【司辰】明显是不可能的是事情，“蜘蛛”这个概念在地牢世界不够强大，“灰雾”也缺乏足够的广度与宽度，这两个都只是普通的“生物”和“现象”概念。
“谎言”和“欺诈”倒是够了，这两个概念也非常有潜力。
可这并不足以支撑莫奈登上【司辰之位】。
一是想成为司辰，光凭两个权柄必然是远远不够的，二是这两大概念都很“热门”，掌握这两个领域的临时权柄的神明可太多了。
除非莫奈有能力去从自己的“同行”手中，一份一份的抢到自己手里，这样祂才有可能把握住一丝成为【司辰】的可能性。
但很显然，祂并没有这个实力。
不然也不会藏在灰沼领这种犄角旮旯里面。
“祂降临于‘苍白’诞生之后，‘灰沼’诞生之前，除了灰泽和高山之外，这片土地上还出现过一个文明，就是蜘蛛文明。”
黛芮雅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是祂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尝试，也就是那次尝试之后，祂们不再关注这只小蜘蛛……理由也很简单，祂实在是构不成威胁，收祂做使徒都有点浪费。”
这次陆鸣和张毅确信自己没有感觉错，那座神像表露出了委屈和难过的情绪！
啊，也是，大庭广众下被揭露伤疤，还是当着一群“凡人”的面，确实怪伤自尊的。
“莫奈刚降临的时候，我还没有成为【猎首】，不过等蜘蛛文明进入倒计时后，我已经开始收拢和吸纳那些临近‘苍白’的概念了。
“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这片土地上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位外神。
“凑巧，那个时候我刚刚将‘白雾’吸纳进“苍白”之中，而祂手里，有‘灰雾’的概念”
陆鸣听出来了，黛芮雅想要的就是莫奈手中的“灰雾”，更准确来说，是祂想要掌握完整的“雾”，而非“白雾”或者“灰雾”。
对于超凡领域来说，缩短一个字，可就天差地别。
“不得不说，莫奈的实力确实很……”黛芮雅停顿了片刻，还是决定委婉一点，“一般。”
毕竟都往人家心口上插了这么多刀子了，再这样下去，还真有点怕当场哭出来。
“不过对危险的感知倒是挺一流，也许这就是祂能力一般，但还能混到神格的原因吧。”
砰呲——陆鸣隐约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好吧，看来也没那么委婉。
“而且，祂居然还玩了一手灯下黑，真聪明啊……”黛芮雅好像在笑。
“你说是吧？小蜘蛛。”
陆鸣确定了，祂就是在笑！
空气好像都变得冰冷了好几度。
这回不仅莫奈之像在颤栗，就连身为友军的张毅，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好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