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刚破晓,泛着鱼肚白的天际渐渐晕染出一抹抹绚丽的朝霞。

许知意早早就起床了,想着寻个机会出府验收书斋的成果。

“嬷嬷,现下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了,用完午膳后你随我出府一趟。”

“好的,夫人,可要老身把那掌柜请过来,好与夫人一叙?”

许知意点了点头。

她要考察此人到底是何品行,值不值得重用。

“对了秋橘,我额外交代的事情你可办妥?”

“夫人,我并未见到有安置流民的举措颁布。”

她前几天吩咐秋橘近段时间出府要多留意坊间流民的动向,若有安置或者赈灾之类的举措实施,可得一一告知于她。

眼下她已不再是许府的二小姐,一举一动不再受家里的掣肘。

再者苏珩也不关注她的动向,她便更加随心所欲,放心大胆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于万里河山间,她虽是一女子,但她亦想让自己的余生追光而行,沐光而安。

早间的阳光肆意飞扬,极目望去,映入眼帘皆是疏疏离离、郁郁青青的枝叶,未曾见一丝多余的杂色。

一阵疾速的奔跑声打破了苏府的宁静。

原是汴都六王爷膝下的靖王世子遣府里仆人前来送拜帖。

府里小厮收到后,忙送到碧顷院秦嬷嬷的手上。

秦嬷嬷观之,因着苏珩并不在家,遂匆匆忙忙赶往浴雪院厢房。

“夫人,靖王世子送来拜帖。”

许知意颔首,伸手接过,展开细看,只见字迹工整的帖子上所言的是靖王世子欲举办一场踏春骑马会,望收到的汴都官宦人家前来赴宴。

“骑马会?”

许知意有些诧异,只因她身份低微,未出阁前从未参加过官宦人家的宴会,眼下倒有几分心向往之。

“怎么了,夫人?”

“嬷嬷可知这骑马会是什么宴会?”

秦嬷嬷替老侯爷和老夫人操持府里的事务大半辈子,这些自是懂得一二。

她认真回想了一番后开口,“夫人,这是汴都有头有脸的官员及其家眷的春日游玩会。”

“这么说,我能去?”

“那当然,夫人可是侯府的夫人,这个有什么不能去的。”

许知意内心隐隐有些激动,但因着她确实没去过,怕自己到时候闹出些不好的动静会丢了侯府的脸面,便借机打探,“侯爷可曾赴过这种宴会?”

“自是很少,夫人你大可晚间与侯爷商议。”

“好的,有劳嬷嬷跑这一趟了。”

午间,太阳升至头顶,日晖一泻千里,庭院里一片生机盎然,绿意浓浓。

许知意换了身藕粉色衣裳,戴上帷帽和桂嬷嬷一起出府去了。

她前脚刚踏出府门,后脚一看门小厮就连忙走上前垂首拱手道:“夫人,可是要出府?”

许知意有点诧异地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他,点了点头。

“夫人,侯爷吩咐过了,若是夫人要出府,可乘坐这辆马车。”

小厮伸手指了指府门左边方向。

许知意不禁往小厮指的方向看过去,霎那间呆若木鸡。

怎这么大?

这起码能坐得下七八个人了吧?

她脑海里的思绪有了片刻的凌乱。

但是脱口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好。”

“夫人,这两人是侯爷安排给夫人的,夫人若有事情要办,尽管交给他们即可。”

许知意愣了一愣,“嗯,我知道了。”

随后不疾不徐地走到马车跟前,攀扶着车门框小心翼翼地上去了。

苏珩这是做什么?

又是马车,又是随从的,是闹哪样?

她实在想不懂他的脑回路。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忙掀开车帘,撩起纱帘望去,只见是两个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看起来倒有几分练家子的感觉。

那两男子瞧见这一幕,连忙俯身拱手道:“夫人好。”

许知意有些惊讶地点了点头。

一路上,许知意都在想,苏珩准备的这马车实在是宽敞得很,倒可以在这睡觉了。

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消失,马车停在了柳安巷的某处铺子前。

许知意在桂嬷嬷的搀扶下稳稳地下了马车,步履轻快地向前走去。

后头跟着的两随从还有桂嬷嬷也忙抬脚跟上。

待走到书斋门口,许知意抬头一看,只见“白玉书斋”的牌匾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披上了一层金纱,熠熠生辉。

许知意之所以取名“白玉书斋”,自是为了纪念阿娘,毕竟这铺子是用阿娘留下的手镯换来的。

入门便见正前方,整齐划一的一排排木质书架上皆堆放着各种各样已经分门别类的书籍,有医书、农书、术数、兵书、诗赋、礼书……旁边还有一些日常用品,诸如狼毫、宣纸、砚台、墨条、围棋……

右手边是一排排可供来者坐下品阅的书桌椅子,上边还摆放着笔墨纸砚,可供来者取用。

左手边则是掌柜核算盘点的地方。

早先在这等候的掌柜眼见来人,忙不迭地走至跟前,拱手道:“鄙人周时安,见过东家。”

周时安原是桂嬷嬷娘家的远房亲戚,老家在南方余姚一带,因赴汴都赶考才背井离乡,身上盘缠不多。

桂嬷嬷心生怜之,又想着许知意的打算,便举荐了此人做掌柜。

如此一来,他既能一边温习功课,又能寻个遮风挡雨之地,倒是一举多得了。

“公子不必多礼。”

许知意客气地点了点头,继而望向桂嬷嬷,“嬷嬷,去沏壶茶,我与这位公子有事谈。”

话落,她取下帷帽,坐定在桌案旁,抬手示意周时安坐下回话。

周时安待坐下后,不经意间抬头,猝不及防便对上了一张闭月羞花的脸,心里隐隐有些羞怯。

这书斋竟是女子开的?

许知意仔细打量着这人,只见对方样貌端正,年龄估摸着二十来岁,一袭素衣,虽身无长物,但颇有文人风骨气节。

“公子可是应考之人?”

周时安扯起唇角无奈一笑,“在下不才,落选了,想着明年秋闱再次大展拳脚。”

许知意闻言心下赞赏三分,既是个读书人,于她所行之事倒也合适。

“那公子不妨在这住下,安心备考,顺便一道替我管着这书斋。”

“不知姑娘有何打算?”

旁边的桂嬷嬷瞧了瞧周时安有些泛红的脸,还未等许知意开口,就插了一嘴,“该唤夫人。”

周时安闻言顿时手足无措,一脸茫然地望向许知意。

“是在下眼拙了,不知姑娘已经成婚。”

许知意笑了笑,似是没在意刚刚的插曲,“眼下汴都流民之事,公子可有耳闻?”

周时安点了点头。

“如今我打算这样做……”

许知意把怀里早已备下的东西掏出来,递到了周时安的面前。

周时安接过,打开一看,心里震撼不已。

几张白纸,几笔浓墨,道尽写信之人多少怀瑾握瑜之品性。

替百姓誊写书信,分文不收;赴汴都赶考学子借阅书籍,分文不收;家境贫寒无法求学之人,分文不收;寻常百姓借阅书籍,一个铜板……

周时安观其桩桩件件皆是利于百姓之事,自是千秋绝色,仍无可比拟其绝代风华。

心下更是敬佩不已,只可惜这样好的女子早已嫁为人妻。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爽。

许知意瞧了瞧周时安有些困顿的眼神道,“做这个,我并不为钱,所以公子不必有太大的压力。”

“我明白……”他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喊那两字,踌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继续说,“夫人……当真乐善好施。”

“我因着身份不能时常出现在这,那往后白玉书斋便有劳周掌柜了。”

许知意站起身向周时安行了一个谢礼。

周时安见状立马伸手制止,待手伸到半空才惊觉于礼不合,忙开口掩饰自己的慌张,“夫人不必客气。”

遂不动声色地把手伸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