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汴都郊外马场,新阳绚烂,流光倾泻。
远处早已窜头的绿草仿佛淬了金子一般,一碧万顷。
近处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沙鸥翔集,水面之下锦鳞游泳,好一派生机勃勃、春意盎然的景象。
一群前来参加马会的京城官宦人家早早便聚集在江岸边金碧辉煌的亭台水榭里,那翘起的廊檐上还立着几只小鸟,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整片绿油油的草地,传出的声音既悦耳又清脆。
不一会儿,比春日的繁花还要娇艳的女子便陆陆续续地入座了。
听闻靖王世子也会来,各家尚未出阁的女眷更是费尽心机地打扮了一番,妄图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即便不能攀上高枝,也想在众人面前出个风头。
远远看去,这一众年轻女子正坐定在雕花木桌旁,你一言我一语,眉飞色舞地聊着时下最流行的妆面或衣裳样式,那场景好像还有几分欢快和谐。
“青青,你今日这装扮将你衬托得跟朵花一样,可是在哪家成衣铺子定做的?”沈芸有些羡慕地道。
覃青青见她满是羡慕的神情,唇角轻勾,得意洋洋地开口。
“自是汴都时下最流行的那家。”
覃青青是当朝礼部尚书覃大人的嫡孙女,二八年华,自是明艳动人。
一身藕粉色衣裳,身段柔软,鬓间簪满了金光灿灿的珠花,面容倒有几分娇媚可人,只可惜一双眼睛犀利又高冷,缺了几分温柔。
“人已经够美了,还如此会打扮,还给不给我们一条活路了。”
“是啊是啊,青青也该教教我们。”
“那必然是青青姿色出众才这般出挑,若换成别的女子定当驾驭不了。”沈芸见风使舵般忙笑着说。
众女子听闻此话仿佛有些冷嘲热讽又指桑骂槐之意,便不再虚与委蛇,忙转了话头。
“你们说待会靖王世子会不会过来?”
“那必须来的啊。”
沈芸带着些遗憾的口吻,插了一嘴,“若是那苏小侯爷也来就好了。”
“苏小侯爷可是靖王世子的至交好友,若他相邀,大概率也会赴宴的。”
覃青青闻言带着几分犀利的双眸瞬间瞥了她一眼,“怎么,你看上他了?”
她这话一出,周遭莫名涌动着些怪异的气氛。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沈芸见众人皆抬眸,神色不善地打量着她,忙挥手否认,心里却是慌乱得很。
春天的风似乎带着些许脾气,不断地往水榭方向吹去,原先平静无波的江面刹那间被撩拨起了阵阵涟漪,持久都不能平复下来。
女子席位的对面是一众年轻的公子哥儿们,后方则是一些夫妻席位。
雕花木桌上皆摆放着各种珍馐美食,有红豆桃花酥、春桃蜜饯、酒酿糯米团子、鸳鸯榛子酥、芙蓉莲子羹……
细看那一众男子正在饮酒作乐,畅谈人生,好不快活。
“等靖王世子来了,可要比试比试?”穿着石青色衣裳的男子举杯开口。
众人忙应和,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比试一番不得浪费了今日这般美景。”
“当然得公平竞争才有意思。”
“确实,确实。”
此时与柳正楠离得稍远,又有些交情的男子举着酒杯望向他道:“正楠,待会你可得让着我些。”
柳正楠顺着声音的方向扫过去,“不敢当,还望谢兄多承让。”接着举杯回了一礼。
他一袭蓝衣端坐在桌案旁,鎏金发冠把乌发全都高高竖起,无处不张扬着高贵与端庄之气。
坐在他身旁的是浓妆艳抹的许素素。
她今日身着一身火红色衣裳,鬓间簪着几支鎏金红梅步摇,一颦一笑间均微微摇动,仿若烈火中熊熊燃烧着的红梅,自是娇艳明灼。
自嫁到柳家以来,她日日与府里的一众小妾斗得不可开交,颇有些你死我活之态势。
如今离得近,自然也能瞧出这气色比以往在许府时还要逊色几分。
再者弟弟许钿一事仍未有所着落,父亲母亲已轮番上阵施压,她实在有些不堪其扰。
为今之计只能靠着自己那几分姿色,牢牢抓住柳正楠的心,盼着明年春闱他能一举夺魁,从而稳固自己的利益与地位。
于是装作异常好奇又暗含仰慕地附在他耳边柔婉地道:“夫君还会骑马?为何以往未曾听闻?”
这话正中柳正楠下怀,他忙不迭地昂首挺胸,带着几分意气风发,“不敢夸下海口,只是略懂一二。”
“那待会我可得仔细欣赏夫君的风姿了。”
柳正楠面上虽无表情,但内里早已暗潮涌动。
往日他参加这骑马会,除了靖王世子之外,旁人自是比不上他的风采。
马上的他更是引得在场众多女子趋之若鹜,频频向他挤眉弄眼。
“正楠,你太谦虚了。”谢兄的话刚出口,便淹没在众人爽朗的笑声里。
这些公子哥儿,频频提笔赋诗,把酒言欢,偶尔曲水流觞,好不其乐融融。
只不过大多都是些附庸风雅之人,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早间的太阳甚是调皮,时而露出一张圆圆的大脸,时而偷偷摸摸地藏了起来,仿佛在瞧着这出滑稽的大戏,就连地面上的影子也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
马场外均是一众等候的仆人和随从。秋橘和张敬因着身份,若无通传并不能贸然进入,只得寻了个位子打发着余下的时光。
而许知意则小心翼翼地跟在苏珩的后面,步履谨慎地往临江马场的水榭亭台走去。
她今日穿了秦嬷嬷和秋橘昨夜精挑细选的新衣裳。
一袭鹅黄衣,头上簪着几朵样式简单的珠花,鬓边插着一支粉白色珍珠牡丹步摇,其流苏随着步子轻曳微动,发出细微的清脆声。
她刚踏进马场的小路没多久,一幕意想不到的场面骤然展现在眼前。
沈芸远远便瞧见了一袭颀长挺拔的月白身影正向着她这个方向走来。
半披的乌发随风而扬,将他衬托得更加清冷出尘,绝世无二。
她忙开口,伸出玉手指了指,“瞧,那是苏小侯爷。”
话音落下,原本沸反盈天的场面瞬时安静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