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长街一片寂静。
唯有白雪书斋二楼东边的厢房依旧点着两盏火光微弱的烛灯。
苏珩坐定在桌案旁,身前放着一盘棋,正在和钱掌柜切磋。
他洁白修长的两指间捏着一颗黑棋,眼尾微挑,唇角轻微地向上勾着,从容不迫地一举落定。
钱掌柜擦了擦鬓间的汗,心知他这局又得输了,忙开口,“不玩了不玩了,侯爷这棋可不是人能下的。”
这一夜,他连下五局,五局都满盘皆输。
心态着实崩了。
苏珩笑了笑,仿若春日盛开的桃花于风中肆意地荡漾着。
“承让。”
“侯爷就别谦虚了,你这手棋可得换人切磋了。”旋即瞄了瞄旁边的高飞,高飞则是一直打着眼色。
他可不想被侯爷单方面虐杀,虽是毫无意外的结局,但过程何其悲催。
他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适时响起,苏珩扫了扫棋局,见胜负已定,便低声开口,“进来。”
只见来人是张敬,身后跟着的是邝景。
钱掌柜见状忙站起来,似乎绝处逢生一般,忙垂首拱手,“属下先退出去。”
苏珩颔首。
钱掌柜步履匆匆,开门关门,动作自是行云流水一般,完全不见拖泥带水之态。
邝景见门已关上,连忙俯首行礼,恭敬地道:“侯爷。”
苏珩望向他,“邝景?”
“自是在下。”
“邝将军近来身体可好?”
邝景自知今日是为何事而来,便不再过多寒暄,连忙直奔主题,“家父一切都好,只是如今黑城边缘时常作乱,家父恐有心无力。”
“可跟如今汴都涌入的流民有关?”
邝景点了点头,“朝廷拨的军饷和军粮数目太少,实在难以缓解鱼游沸鼎的战况。”
“怎么如此?中途有人截了?”
邝景想到那日他听见的,忙开口,“侯爷,我怀疑军中有内鬼。”
苏珩像是早有所料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
邝景有些惊讶苏珩怎会知道?
片刻后,便把自己半个月前听到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我那日正好有事要去寻那黑城郡守,不料却被我听到了他与另一男人的谈话,他说朝廷拨的这批军粮已经拦下来了,得让上头尽早行动,以防事情有变。我还想继续听下去之际,不料被人察觉,于是眼疾手快地撕了衣角遮挡面容,风驰电掣般拔脚逃跑,沿途被众多杀手围剿,无奈寡不敌众,只能装成流民避开他们的搜捕,眼下到了这汴都。”
“可有看到那男人是谁?”
邝景摇了摇头,“听声音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这么说,该是你认识之人。”
苏珩想:如今汴都这边,陆宏已是板上钉钉了,还有早些日子让高飞和张敬调查的孙天明大概率也是其中的一个联络人。
现在不动陆宏,只是为了避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留着他便能顺藤摸瓜,继而挖出他背后隐藏之人。
至于黑城,郡守王大人可逃不掉。可与王大人联系之人,应当是黑城内的人。
那会是谁呢?
结合今日这番话,汴都与黑城之间或许存在着某种阴谋,甚至还有可能与他父母和许大人之死有关,而这些被隐藏的真相也会慢慢水落石出。
邝景凝重地点了点头。
“此行可被人察觉身份?”
“应该是没有的,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父亲那头估计早已被人盯上,我不知该如何回禀我父亲。眼下汴都可信之人,就只有侯爷你了。”
“这里都是我的人,你大可安心住下,待我和你父亲取得联系后,我们再做下一步计划。”
苏珩静心宁神片刻后,望向张敬和高飞,“明日让钱掌柜开始行动。”
二人齐齐开口回话,“是的,侯爷。”
苏珩眼下最担心的无非就是背后之人是冲着最高位而来。
他得寻个机会把消息带到皇宫去。
如今汴都常有流民涌入,时局不稳,宁安帝虽爱民如子,但不防有人欺上瞒下,浑水摸鱼,暗中操控民之动向。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他得想方设法把源头堵住,以绝后患。
遂才决定让钱掌柜加快行动,把汴都流民的姓名、性别、籍贯、年龄等信息一一进行登记造册,以备不时之需。
凡是登记的皆能领十个铜板,若遇到无处栖身又无处觅活之人,还能为其提供养家糊口的活儿。
往年加固黄河堤坝、开凿运河等水利工程亦或是制造箭弩、长枪、刀剑等作战兵器皆需要大量人手。
为了维护太平局面,将这些流民安置妥当,使其有长久稳定的活儿和不错的收入,便能减少他们对庙堂之人的戾气,使其万众一心,共护大康长久的太平与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