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悬挂于天际,回霜萦绕在其周身,倒显得这夜色颇有些清冷之感。
苏珩找到许知意的时候,他正站定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
只见漫天灯火下,她一袭黄衣飘逸,孤独地站定在石桥上,手上还拿着一串不知什么味道的冰糖葫芦。
此时她转头望向正坐在桥下石墩旁凳子上的桂嬷嬷,声音有些雀跃,“嬷嬷,这冰糖葫芦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
“夫人你吃,老身上了年纪,不太爱吃这甜口的。”
寒风偶尔把她的帷帽撩开,露出那一张美艳无双的脸。
月光下,一张脸攀伏着淡淡的笑意。
苏珩目光直扫向那逐渐减少的冰糖葫芦,内心一股酸涩之感涌动着。
他跟她说下次一起吃冰糖葫芦 ,可她的下次却没有他,他隐隐有些难过。
一抹黑色身影孤零零地站在柳树下,头上的黑色发带被风吹得微微飘扬,细看之下,更添几分孤寂与落寞。
须臾,一阵闹哄的声响把这片刻的孤寂与安宁给打破了。
许知意有些担忧的声音响起,抬手指了指,“嬷嬷,那边是怎么回事?”
不远处的苏珩也顺着她侧身的方向扫了过去。
桂嬷嬷忙站起身来,踱步往人群拥挤处走去,“夫人别急,老身过去看看。”
不一会儿,桂嬷嬷小跑回来,脸上有轻微的汗,“夫人,是地上这人偷了店家的包子,被当场抓住了。”
许知意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偷包子?”
她忙不迭地抬脚走了过去,在大约有三四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垂首用手轻撩开帽帘,抬眸细细地打量了一会。
只见年纪约莫十八十九岁,脸上粘着一大片灰,样貌不清,衣衫稍有些脏乱破烂的一男子正被打趴在铺子门口的地面上,周遭的百姓议论纷纷,一时指责的、同情的、辱骂的皆脱口而出,环绕耳畔。
“做什么不好,非得做小偷?”
“一年轻小伙子有手有脚怎干这种事?”
“我要是店家我定把他抓去官府。”
“或许这人只是太饿了。”
“饿了就能这样做吗?”
“瞧那打扮估计几天没吃饭了,店家就当可怜可怜他行了,不就几个包子。”
“今天是几个包子,后天莫不是要给黄金,这种人就不该同情。”
……
许知意仿佛从中看到了当日被泼脏水的自己,有些于心不忍,忙摆了摆手让桂嬷嬷过来。“嬷嬷,你去问问店家那包子多少钱,替他付了。”
“是的,夫人。”桂嬷嬷抬脚走至店家面前,待问清情况后,取出钱袋子付了银钱。
店家旋即抓起棍子,事不关己一般乐呵呵地回铺子里去。周遭围观的人群见事情平息也跟着渐渐散去,该买东西的继续买东西,该回家的继续回家,丝毫没人在意这个男子是否有委屈或者隐情,也没有人会关心他。
许知意见人群散得差不多,忙不迭地抬脚走上前,正欲弯腰扶起趴在地面的男子,桂嬷嬷见状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夫人,不可,让老身来。”
许知意便停住了动作,一双手立在半空中,颇有些尴尬之感,只得慌忙开口掩饰内心的慌张,“公子,可能起来?”
原先趴在地面的邝景见状,抬眸望向眼前戴着帷帽的女子,便清了清嗓子开口:“谢过姑娘了,只是在下暂时仍未起得来,可要劳烦你帮我唤一下大夫。”遂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腿。
许知意心想莫不是刚刚被店家那根粗棍子给打折了。
于是连忙吩咐了桂嬷嬷请来了郎中,一起把人送去了医馆。
此时一直站定在柳树下的苏珩目睹了这一切,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但他不好出面,便只能偷偷跟着去往了医馆。
晚间的医馆并无几人,只有一个大夫和一个药童。
待大夫仔细看完诊后,一脸严肃地开口,“这腿得好生养着了,还有身上这些伤也要留意着,涂药后莫要沾水。”
邝景忙点头,“辛苦大夫了。”
许知意内心隐有疑问,怎得身上还有伤?但心知自己此时不该多留,便吩咐桂嬷嬷留下了银钱给大夫,托他们好生照顾邝景,顺便还让桂嬷嬷买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此时邝景已在药童的帮助下梳洗完毕,上了药,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脸面上的尘土均不见了,露出原本的样貌,坐在床边拱手向许知意道谢。
许知意想到他原先的一身穿着打扮,继而又想起掌柜说的流民一事,遂定下心神打探,“不知公子,可是从黑城来的?”
邝景闻言犹豫了一瞬后点了点头。
“身上这伤莫不是沿途所受?”
邝景被许知意的话语惊到了,一双眸子直挺挺地看向她,奈何她戴了帷帽,看不清她此刻的心思。
他自然也知有些事可说,有些事不可说,便挑着拣着开口,“路上遭人打劫,受了点轻伤,还好捡回了一条命,但盘缠均被搜刮干净,饿了几天没吃饭了,无奈之下只得铤而走险,倒让姑娘见笑了。”
许知意忙看向桂嬷嬷,“嬷嬷,去买点吃食。”
“好的,夫人。”
邝景笑了笑,“又得麻烦姑娘了。”
“无妨,公子可在这住一段时日,我已同大夫说好了,待公子脚伤养好再离开便成。”
这时正在屋顶之上迎着凉风,俯身偷听的苏珩心里突然有那么一丝不爽。
对这陌生男子倒挺好的,又是治病、又是衣裳、又是吃食,就连落脚的地方都选好了,对他却是连串冰糖葫芦都舍不得。
他的唇角微微抿着,似乎还带着一些委屈。
邝景见许知意倒是一副热心肠,估摸着不是什么坏人,便故作打探地开口,“不知姑娘,可听说过苏小侯爷,苏珩?”
许知意闻言一顿,桂嬷嬷也倏尔停下了正欲出门的脚步,就连屋顶之上的苏珩也是被震惊到了。
许知意思索再三,有些犹豫地开口,“不知公子找他有何事?”
邝景心下一喜,“姑娘认识?”
许知意摇了摇头,“只是听过,不曾认识。”
话音落下之际,苏珩有些不可思议。
他为何在陌生男子面前撒谎,为何说他和她不认识?
倏尔撑着的手有些不稳,用力了几分,倒发出了几声瓦片开裂的声音。
苏珩立马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身旁的瓦片将偷窥的小洞盖上,将下面的全部光亮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屋顶之下的两人听到声响纷纷抬头向上看,他们见并无异样,方才放下心来。
邝景望向许知意,“既是这样,那姑娘可知侯府在哪?”
许知意摇了摇头,“公子大可等好些再去询问。”她心想回去寻个机会告知苏珩这件事,待他同意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眼下冷静下来的苏珩终于回过神来,他似乎明白了许知意的用意。
这样一个陌生人,并未知此用意,还是莫要和盘托出,否则容易招来横祸,来日东窗事发也并非不无可能。
只是他瞧着这男子的面容,倒像是有几分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回去得让高飞好生调查这个来历不明之人。
邝景这时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便点了点头。
许知意心知时辰很晚了,待桂嬷嬷买完吃食回来,就跟大夫交代了几句话,告辞离开。
“嬷嬷,我们回去吧!”
“好的夫人。”